第二十八章: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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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出深情告白無憾赴死感人至深的戲碼啊,若我說如果柳少俠愿意就地自戕,那我就放你那寶貝師兄一條生路,如何?” “你太吵了。” 柳成舟歪了歪頭,枕在了顧蕭肩頭,閉著眼睛,他呼吸愈漸微弱,仿佛就要長眠。 慕容獻也不屑與將死之人計較,倒是笑得更為燦爛,“柳少俠遁入黃泉,自然就不會再有人煩你了。” 顧蕭止住了抽噎,但還是咬著他的手,甚至已經咬出了血,柳成舟卻連睜眼看他的力氣都沒了。 顧蕭又伸出舌頭舐去他手上的血,抵著柳成舟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地送出,柳成舟終于睜開了眼睛,捏住了他的手,“別浪費了,師兄……你沿著滄浪殿一直往里面走,到內堂,會有云鶩山莊的人接應你,從密道脫逃,把應雪劍帶上,歸還給師傅。” “你要我扔下你?不可能!”顧蕭揮開了柳成舟的手,固執地繼續給人傳輸內力,柳成舟的臉色卻不見好轉。 “毒已入髓,藥石罔效,你別白費力氣了。”柳成舟說得輕飄飄的,仿佛不是說的自己,而是不相關的人,顧蕭咬了咬牙,“你覺得我傻也好,笨也罷,就算你不是青云派的人,我今天也一樣會盡全力救你,更何況……” “其實顧少俠也不用白費這力氣,總歸你倆是要死在這里的。” “你……!” “我聽說慕容教主一直想得到昆侖派的鎮牌之寶——行天緝錄,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柳成舟在顧蕭懷里尋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再次闔上了眼,面上平和寧靜,但脖子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 “行天緝錄就在昆侖派靜湎閣,這交易,怕是做不成了。” 柳成舟輕輕搖了搖頭,“慕容教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行天緝錄是在靜湎閣沒錯,咳咳……但那并不是真的行天緝錄。” “哦?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我有真正的,行天緝錄。” 此言一出,不僅慕容獻頗為驚詫,連顧蕭也禁不住張大了嘴巴。 “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了,求的也不過是慕容教主放我師兄一條生路,你若覺得我在騙你,大可馬上把我殺了,不過你這輩子就算是入了靜湎閣,也別想習得昆侖掌法。” “有趣,有趣,在下今日時間也頗為充裕,不如柳少俠詳細說說,你哪來的真正的行天緝錄?” “怎么來的重要嗎?只要能證明它是真的不就行了。” “柳少俠說得是。不妨先把東西交給在下,驗一驗真偽,咱們才好繼續交易,你說呢?” “呵……慕容教主,我也不是三歲孩子了,你上前來,我倒是可以借你一觀。” 慕容獻看了躺在顧蕭懷里毫無血色的柳成舟一眼,紫黑色的血順著脖頸往下淌流,滴落到兩肩,將那雪白的外衫染得艷如朱砂,甚至還在不停地滲透,蔓延。 都這樣了,他就不信柳成舟還能翻出什么花來,便抬腳朝著柳成舟他們走了過來。 顧蕭一臉警戒地捏著青云劍,但慕容獻顯然不把他放在眼里,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予他,在柳成舟半米開外處停了下來。 “這下柳少俠可以給在下看了吧?” “不巧,柳某實在是沒力氣,慕容教主再走近些。” 慕容獻挑了挑眉,便再走近了些,腳已經抵貼上了柳成舟曲著的腿,顧蕭捏著青云劍的手有些發顫,慕容獻實在是靠得太近了,猶如猛獅垂首打量勢在必得的獵物,強大的氣壓讓他有些拿不住劍,猶在咬牙苦撐。 柳成舟終于睜開了眼睛,抽回了被顧蕭咬出一串帶血印的手,朝人勾了勾手指。 慕容獻皺了皺眉,但一想到這兩人也翻不出什么花來,便欣然俯身,一副洗耳恭聽之態。 顧蕭咬了咬牙,正欲動手,柳成舟卻比他快得多,修長的腿掃出勁風,勾住了慕容獻的脖子,而后另一條腿緊隨其后,絞住了慕容獻脖子的另一邊,慕容獻失望地嘆了口氣,一手抓住了柳成舟的腿,一手隔開了顧蕭刺過來的青云劍,掌中發力,一掌拍在顧蕭胸口,顧蕭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飛出一道弧線摔在了地上。危急關頭,慕容獻沒心思去管他這一掌到底有沒有把人拍死,難纏的是,柳成舟都傷重到瀕死,卻還有力氣與他交鋒,甚至讓他捉襟見肘。 柳成舟腿上功夫也不知從的哪一派,他雖然用手抵著,骨頭卻被絞得咯咯作響,他只能將內力都凝于掌心,擊向柳成舟腳踝,但在那之前柳成舟已經整個人如靈巧飛燕,跨坐在了他肩頭,低頭將臉湊到了慕容獻側臉邊,聲音冷得像是冬月的雪,“你可是再三保證會收著力道,你就是這么保證的?” 慕容獻轉了轉眸子,對上柳成舟一雙染了血色的眸子,勉強扯了扯嘴角,柳成舟也隨著他笑了起來,但配上他此刻的模樣,只讓人覺得猶如修羅降世,分外可怖。 “你先擦擦血……咱們再去看看你師兄死了沒。” 柳成舟緩慢地抹了抹脖子上的血,血水調皮地從他指尖溜走,滴在了慕容獻臉上,慕容獻苦不堪言,卻只能好言相勸,“我這是出于保命的本能,要我說你就直接把他帶回幽州城關起來,隨你折騰,干嘛在這吃苦受累!” 柳成舟松了手,從慕容獻身上下來,幾步便到了顧蕭身邊,伸手搭上了顧蕭腕間命脈,雖然虛弱,但好歹還有口氣在,便稍稍放下心來,抬手連點顧蕭身上幾處大xue,將自己的內力緩慢地傳了過去。 他總能在顧蕭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陌生的內力,如果他猜的不錯,顧蕭墜崖未死,怕是跟他有一樣的遭遇,倒也不必太過擔心,他有些戀戀不舍地摸了摸顧蕭的側臉,擦掉他臉上的淚痕,將應雪劍插入地底數寸,若非內力深厚者,根本拔不出此劍。瑩白的劍身頗為清晰地映出他此時的狼狽,名劍微微顫鳴,似乎不甘被棄,但柳成舟卻極為利落地轉過了身。 慕容獻總算放心了下來,上去親熱地攬著柳成舟的肩,“接你回去的陣仗也太大了,你可不能不給我面子,這回總能讓我看一眼行天輯錄了吧。” 柳成舟冷冷地刮了他一眼,脖子上駭人的傷口竟已慢慢愈合,不再往下淌血。他摸到了纏在慕容獻腰間的折紅,瞬間抽了出來,朝慕容獻臉上揮去,慕容獻大驚失色,松開了手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才不至于被毀容,他哽了一口氣,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當初是他讓柳成舟打入中原,替他摸清各家各派的動向,也知道他寶貝他那不成器的師兄,拍著胸脯再三保證,不會下死手,可這危急關頭,他不過是本能反應,好在祖宗福大命大還留有口氣兒在,不然他就沒法交代了。 柳成舟揮了第一鞭之后,便扔了折紅,脫下了身上屬于顧蕭的外袍,仔細地疊好。頭也不回地問:“我的尸體安排得如何了?” 慕容獻撿起自己的寶貝鞭子諂媚地湊上來,“好說好說,那叫一個滴水不漏。順便即位大典也安排得差不多了,長風長老回去便可升任魔教教主。” 柳成舟古怪地笑了笑,“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要跟你家那位遠走天涯去風流快活,把這爛攤子扔給我,回頭師兄要我投誠,我就把血重樓拱手奉上。” 慕容獻砸了咂嘴,“奉青,你這幅模樣真該讓你那寶貝師兄看看,真的有點不可愛。” 柳成舟將疊好的衣服遞給了慕容獻,而后繼續脫下了身上屬于青云派的衣服,露出里面貼身的夜行衣來。慕容獻點了點頭,果然是滴水不漏。 柳成舟抽走自己疊好的外套,將剛脫下來的衣物一并攏好,卻是懶得疊了,扔給了慕容獻,“此地不宜久留,你既以達成殺死未來武林盟主重創各大門派的目的,便可以收手了,莫要再添傷亡。” “你這幅模樣,我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你是為血重樓著想,還是在青云派浸yin久了,也變得正派了起來。” “此番突襲云鶩山莊,也不過是占了趙長黎未加防范的便宜,你以為各家各派嚴陣以待,有你好果子吃?” 慕容獻點了點頭,“可是奉青,若你加入戰局,勢必能讓他們多吃點苦頭,沒那多余的精力插手到幽州城外來。” 柳成舟抿了抿唇,還是拒絕到,“你清楚我的,我無意與他們為敵,不過是正道不容我這般罷了,走吧。” 慕容獻在心底嘆了口氣,道柳成舟還是過不了這一關,太過念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一想到此番回去,絕了念想,有人替自己做這教主,自己去做閑云野鶴,好賴與否,他又不是很關心了。 顧蕭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的開始,是一片茫白的雪,卻如酥雨般溫柔,沒有寒冷,只余一片白絮飄飛的美景,接著他看到柳成舟撐著傘,傘面上已經有不少落雪,款款向他走來,手里拿著一件被裹起來的長物,飛雪撒到他烏黑的發間,飄落到他肩頭,很快就消失不見,應該是溫熱的,可當柳成舟執起他的手,將東西放到他手里時,又冷得可怕。 “應雪交予你,去找個適合他的主人吧。” 顧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嗬嗬地呼出白氣,眼前如詩如畫的景致也從柳成舟脖子上皴裂開一道血口迅速崩裂,白衣被血染至深紅,飛雪不再,冷雨驟至,拍打在他的皮膚上,如同用針一寸寸扎入他暴露在外的每個毛孔,極致的疼痛讓他手里的應雪劍瞬間握不住跌落下去,顧蕭跪在地上動彈不得,柳成舟也隨著他的動作跪了下來,漆黑的眸子里光漸漸淡了下去,卻仍舊沖顧蕭扯出一抹笑容,整個人從脖頸開始皮rou迅速腐爛,瞬息化為一堆白骨,在顧蕭面前散了開來,顱骨咕嚕嚕地滾到了顧蕭腿邊,打了個轉,空洞的兩個眼窩,已經被雨淋濕,水順著溝壑流了下來,似在哭泣。 “不……這不是真的……不!不可能……!”顧蕭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站了起來撒腿狂奔,只想逃離那處,耳邊卻是柳成舟幽幽的聲音,“師兄,你又把我拋下了,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為什么?” 顧蕭捂住了耳朵,思緒卻不受控制地回想,柳成舟當年被他父親接走,而后回到青云派時,已是家破人亡,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他跑得太急了,腳下被掩在雪里的石頭一跘,整個人狼狽地摔了下來,腳下的地卻瞬間消失,面前只余一片雪幕,是西苑的斷崖!而崖邊的柳成舟卻笑得猙獰。 “墮下地獄吧,顧蕭。” 那是顧蕭午夜夢回,一刻也不敢回想的噩夢,每想一分,粉身碎骨的滋味愈深一分,身上斑駁縱橫的傷口齊齊發難,教他在這無盡的墜落過程中也如同在油鍋里煎炸,徒勞地翻騰掙扎。 “主人……主人!快醒醒!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