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若即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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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李景肅的親兵隊驚訝地發(fā)現(xiàn)向來自律的柱國大將軍破天荒地睡過了頭。 眾人本來因為只有半天路程就到襄城了,思鄉(xiāng)心切,起得都比平時早,準備等李景肅一聲令下便整裝上馬。沒想到起得最晚的反而是將軍本人。直到天光大亮,也遲遲不見李景肅從帳篷里出來。 但也沒人敢去催促,連穆陵都躊躇不已。他比普通士兵心里更有數(shù),知道自己主人的心思。而他常年貼身跟隨李景肅,睡眠警醒,野外露營更是格外淺眠。昨天半夜醒來出外解手,他隱約聽見李景肅的帳篷里似乎傳出曖昧之聲。見到早上這種局面,心知昨晚聽到的八成沒錯。因而他更吃不準是不是該去叫主人起床。萬一兩人還在溫存,自己豈不是太不知趣? 雖然不知道永嘉侯為什么突然間許了主人,他總是樂見自己主人得償所愿的。 程艾傻乎乎地問他:“皇上和大將軍怎么都沒起?。磕聦④?,要不要去問問看?” 他淡淡地回應:“不必。你自管收拾,等著就好?!?/br> 程艾“哦”了一聲,又問:“今天就能到吧?你們將軍的封地。總算不用擠帳篷了……” “你以為我愿意跟你睡一個帳篷?”穆陵冷冷道,“昨晚你的腳搭在我身上,壓了半宿,你自己知道么?” 程艾頓時露出驚惶之色:“這……那個,害你沒睡好?真是對不住……” 穆陵瞇著眸子玩味御醫(yī)的驚慌失措,冷冷地回了兩個字:“還行?!?/br> 御醫(yī)嘴角抽了抽,轉移話題:“要么我還是去問問皇上和大將軍……” 穆陵正要阻止,李景肅終于出現(xiàn)了。柱國大將軍滿面春風地撩開帳篷,迎著士兵們的行禮問候,大步向他們走了過來。穆陵一看那個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躬身行禮,小聲用北茹話說了句:“恭喜主人。” 李景肅略顯尷尬地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吩咐:“叫士兵們慢慢吃了早飯再準備出發(fā)。你帶人去準備一桶溫水,搬到帳篷來。程艾,你跟我過來?!?/br> 心中了然的穆陵立刻去執(zhí)行命令。莫名其妙的程艾被李景肅半拖半拽拉回帳篷,一進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狹小的帳篷中被褥凌亂,nongnong的情欲氣息尚未散盡。程艾嚇得一個激靈,定睛看見司徒曄披著衣服坐在被窩里,神情羞赧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朕沒事。程艾,朕就想問問,昨晚突然發(fā)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艾頓時很緊張,兩人便將昨晚發(fā)作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程艾想了半天,一拍腦袋:“糟糕!或許是昨天拿來燉rou的一味藥材,和解藥中的幾味藥藥性相合,起了催情的效果……” 偷眼看看兩人的臉色,都沒有特別的不悅,他稍稍放心,不過還是誠懇地謝罪:“都是臣的疏忽。臣醫(yī)術不精,讓皇上受苦,請皇上責罰臣?!?/br> “算了吧?!彼就綍系穆曇艉茌p很軟,“朕也沒受什么苦,下次別再弄這種事出來就是了。” 一旁的李景肅雖然不怎么插話,但整個人明顯心情好到天上去,一直彎著嘴角默默在笑。 程艾也不傻,看這兩位的神情,知道自己作為大夫本該獲罪的這次疏忽,兩個當事人不僅不會追究,說不定還在心里感謝他。 雖然稍稍心疼小皇帝柔弱的身子被李景肅那個野蠻人折騰,皇上愿意跟他行房,說明之前被輪暴、凌辱的心結差不多能解開了。再說行房散毒的效果,并非一味地喝藥壓抑可比,對身體是有好處的。不管作為大夫還是作為臣下,程艾都感到很欣慰。 等穆陵帶著士兵將溫水桶送來,李景肅就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去,自己動手為司徒曄清洗,吩咐準備好飲食和藥物之后抓緊送來。 程艾看看穆陵平靜的臉,忽然醒悟過來:“穆將軍是不是昨晚聽到了什么?” 穆陵把幾個士兵打發(fā)去干活,才回答:“我昨晚起夜,聽到一點聲響,心中略有猜測?!?/br> “我完全沒聽到……”程艾有些自責地說。 穆陵淡淡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哪天晚上不是睡得跟死豬一樣,連起夜都沒有,怎么可能聽得到? “那……聲音激烈嗎?”程艾小聲問,“柱國大將軍許久沒有泄過火了,我擔心皇上吃苦頭……他身子那么弱,這才剛好幾天啊……” “……不激烈,聲音很輕微,應當是……兩情相悅吧?!蹦铝觌y得臉頰發(fā)燙、言辭支吾。談論主人的性事超過了一個私奴的本分,他難得這么大膽。 “那就好,那就好啊。唉,可憐我們皇上年紀輕輕,吃了那么多苦頭。但愿大將軍知道疼惜他……” 穆陵打斷程艾的碎碎念:“主人知道分寸,你放心吧?!?/br> “切,大將軍若是知道分寸,怎么會有從前那些事?” 穆陵皺眉:“主人有多后悔,你我難道還不知道嗎?將軍為了永嘉侯,差點連族長的位子都想放棄了!” “你說什么?” 穆陵自知失言,臉色一沉:“這不是你該問的,也不是我該說的?!?/br> 程艾想了想:“我知道了。我就當沒聽到過。但我猜,將軍忽然要回封地,是不是跟族人有關?是不是他在外太久,族中人心不穩(wěn)?” 穆陵看了他一眼,眼神銳利:“不愧是皇宮里出來的人。言盡于此,不要再多說。不過,連我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我的主人為了你的主人所付出的這些,到底值不值得?程艾你說,值不值得?” 程艾無法回答。他直視穆陵逼問的眼神,微微一笑:“穆將軍可有心儀之人?” 穆陵微微一怔,答道:“穆陵是主人的家奴,婚配由主人做主?!?/br> “但這跟將軍是否有心儀之人是兩回事。”御醫(yī)難得執(zhí)著。 穆陵沉著臉并不回答。他從小跟在李景肅身邊長大,一門心思都在李景肅身上,從未有過對什么人動情愛之心的念頭。 程艾輕輕捻著胡須,緩緩道:“將軍若是動過心,便會懂的。情到深處,并無計較之心。值不值得,并非心中所慮。” 只是,李景肅對皇上的確情根深種,但皇上對李景肅到底有沒有情,程艾也不確定。畢竟連小皇帝自己都不明白,何謂世間情愛。 盡管快中午了才出發(fā),半天的路程到底是近。李景肅敦促隊伍加快步伐,趕在下午申時進了襄城。 襄城是李氏部族的聚居地,城中居民絕大部分都是李氏族人,也就理所當然絕大部分人都認識族長李景肅。族人們早已聽說族長最近要回來,但北茹人、尤其是仍在部族中居住的,等級觀念并不特別森嚴,不會刻意準備儀式??吹疥犖槌霈F(xiàn),人們聽到消息,趕來迎接的都是自發(fā)行為。 北茹人對于部族族長傳統(tǒng)上稱呼為“阿魯達”,中原人取其意思叫做“大人”。李景肅騎馬入城,被此起彼伏呼喚“阿魯達”的歡呼聲所包圍。他也下馬步行,一邊接受歡呼一邊與族人交談。車隊被熱情的民眾簇擁著,還有人往馬車上放禮物、扔鮮花,雖是自發(fā)行為,場面仍是十分熱烈。 司徒曄和程艾坐在馬車里,將車簾拉開一角偷偷觀看。司徒曄不愿引人注目,李景肅也不愿讓他拋頭露面。他很清楚襄城雖然是自己的根據(jù)地,并不代表城里沒有劉輝的耳目。他不想讓劉輝知道司徒曄的瘋病已經(jīng)好了。 如此大量而快速的北茹話超過了司徒曄目前的水平,大部分他都聽不懂,但從民眾熱烈的情緒中也能感受到他們對李景肅的擁戴和敬愛。他十分羨慕。他也曾經(jīng)渴望自己能夠獲得臣民的愛戴,可惜除了登基大典和最后作為囚徒被帶離朔陽,他從未做到能讓民眾為自己歡呼、或者落淚。 一旁的程艾心情和他完全不同。他很介意穆陵說的話,又不敢告訴司徒曄??墒强吹窖矍暗膱雒?,又覺得穆陵是不是隨口一說、并沒有什么根據(jù)。如此熱烈的擁戴,怎么看都跟“差點放棄族長之位”相去甚遠。 歡迎的隊伍一直簇擁著一行人來到城南一座宅邸前。李景肅停下腳步,用北茹話大聲向族人們說了一段話,司徒曄聽懂個大概,知道他是向大家表示感謝,并說自己會在襄城住一段時間,歡迎大家隨時來找他。人群又熱烈地歡呼了一陣,目送車馬隊伍進入大門,仍在院外盤亙不去。 “司徒,到了,下車吧?!?/br> 李景肅掀開車簾,沖著司徒曄伸出手。司徒曄很自然地握著他的手,被他扶下車。程艾跟在后面自己下了車,扭頭看門外,仍有大批民眾滯留。 “柱國大將軍真受歡迎啊……” “可不是?剛才還有很多年輕女子拼命要擠到前面,就為了讓你看上一眼吧?”司徒曄捂著嘴調(diào)侃。 李景肅笑道:“其實年輕男子中,也有不少仰慕我的。” 司徒曄稍稍翻了個白眼:“既然這么受歡迎,如今賜婚也告吹了,不如就在族里挑幾個合意的?” “不了。我就這么單身吧,挺好的。”李景肅呵呵一笑,牽著他的手領他朝里走,“這是我在襄城的宅邸,我一年大概也就回來一兩次。不過前幾天已通知了管家,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掃過了,可以放心居住。” 司徒曄“嗯”了一聲,放在他掌心里的手忽然握緊,低聲問了一句:“能分房睡嗎?” 李景肅愣了。他本以為經(jīng)歷了昨夜,兩人之間能有些什么進展,可仍舊是他一廂情愿吧。眼前的人雖然沒有后悔,卻也不想再跟他繼續(xù)糾纏。 司徒曄的手捏得更緊了,飛快地說:“我的病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再每晚守著我,影響睡眠。把程艾安排在廂房吧,就近照顧。行嗎?” 李景肅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心愛之人略微有些汗意的手,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行?!?/br> 然后他就再也不想說什么話了。 而跟在后面的程艾,眼瞅著兩人之間從開始的柔情蜜意迅速急轉直下,如同李景肅的臉色一般灰敗下來,對上前迎接的管家和奴仆都無心應付。 直到君臣二人被安頓在一間舒適的偏院,李景肅草草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就跟奴仆們說”之后匆匆離去,程艾才明白過來:“皇上……不打算和大將軍同住?” 司徒曄垂著頭,看起來十分沮喪,沒精打采地回答:“程艾,你不會也以為,經(jīng)歷了昨晚,朕就該從了李景肅吧?” “臣不敢!臣不敢對皇上如此不敬!” 司徒曄幽幽道:“朕不能,也不敢。朕不能就這樣甘愿做他的內(nèi)房,朕更不敢讓他心存這樣的幻想。他還是不了解帝王心。朕,不能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