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號被押送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抗。

    莊園的ai們都知道天火降臨之后，發(fā)生了很大的變故。不過從莊園的運轉來看，那位主人應當還活著。

    最初的一個星期，31號失魂落魄地待在房間里。沒有主人的命令，任何人都無法處理這些復制體。

    話說回來，如果那個主人連處理他的精力都沒有，受傷程度也可想而知。

    如果這個能夠超速再生、近乎長生的魔鬼都會受到瀕死的重傷，那么一個本就不堪一擊的人，根本不可能從“天火”之下生還。

    31號愣愣地看著窗框。

    他不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仁慈憐憫，為什么卻是舒的敵人。

    【原型舒并不是你想象的樣子。】小鬧鐘常常這樣對他說，但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那個模型逃逸之前，也是這樣對他說的。

    【我模擬的只是你幻想中完美的救世主。】那個模型輕巧地說。【你所期待的那個形象，從來沒有存在過。不過作為你幫了我的答謝，不妨讓你看一看真正的舒是什么樣子。】

    【13號檔案·一百年前】

    ——【舒，你要做一個勇者，不要屈服于惡魔。】

    舒和生化公司的僵持已經過去了很久。

    13號實驗室地底發(fā)生的事，徹底鑿穿了他這些年普通人的外殼。就像牙齒上的蟲洞，穿過堅硬的釉質層，里面就是脆弱而劇痛的神經。

    他這些年一直盡力回避的，努力維護的，全部在那個神秘的地下粉碎。

    原來真的有人是真正熱愛生命的，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下。

    原來一個生命逝去，也是那么悲傷的。

    還是為了換回他這樣一個消極等死的人。

    想起那雙眼睛，他只覺得非常羞愧。

    【可是，你沒有選擇。】那個聲音沒日沒夜地糾纏。【你必須代替那個人類活下去。這是她的愿望。】

    【你沒有選擇。你想要復活一個靈魂。多么難得，這是你自己的愿望。】

    【舒，你知道嗎，你根本算不上一個人類。】那個聲音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人類是你的偽裝。你是由許多他人的愿望構成的。】

    它說得都是真的。所以他沒有反駁。

    舒不知道在那個刑訊室待了多久。

    有時候他覺得昏迷過去會比較輕松。不會被追問，也不用聽那個討厭的話癆在他的意識里嗡嗡。

    “醒一醒。”來人都穿著白色長袍。這些人都是生化公司豢養(yǎng)的特殊人員，專門處理和“那個人”相關的事宜。“有你的信。”

    虛弱的青年眼神一跳。

    毫無疑問，這種時候還會尋找他的，只有一個人。

    “想不到，你竟然和那樣棘手的人有關系。”

    白袍人撒下一摞信件。從郵戳來看陸陸續(xù)續(xù)，已經有了一些日子。

    舒覺得思緒有些混亂，有些聽不清外界的聲音。自從作為實驗體進入實驗室，他編寫了那個應答模型，代替他回應兄弟的消息。難道哥哥……看出了破綻？

    【舒，你為什么只回復我的消息，從來沒有回過信？】

    【你說你的病情有好轉，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探望？】

    【舒，我覺得非常無聊。】

    到后面的信件，憂憂已經不再問他的歸期。

    【這個世界，非常無趣。生命也非常無趣。】

    【這種感覺，我想你是懂得的。】

    舒逐漸睜大了眼睛。

    哥哥的信里有可怕的潛臺詞。很早以前，他美麗的兄長就跟他說，人類的世界只是一場游戲。如果有一天他厭倦了這個游戲，他希望這個“游戲”徹底結束。

    舒曾經理解他兄長的想法。這是他兄長的愿望。但是現在他已經和過去不同。

    在那個地下，他有了新的愿望。他不希望這個世界就這樣結束。

    “我要見那些董事。”青年懨懨地開口。

    “抱歉，我們只需要你提供關于那位大人的消息……”

    “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青年轉過頭，他的目光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莫名令人感到被看透。“我知道你們和它的交易。所有的一切，我全部知道。”

    “我也知道，你們都在聽著。”

    白袍人們停下動作，沉默地圍在他面前。

    “不就是長生不老么。”他看著虛空的某一處。“不老不死，這種事雖然確實困難，但沒有你們想象得那么困難。”

    白袍人們陸續(xù)收到消息，面面相覷，語氣客氣了些。

    “舒……先生。董事們同意召開虛擬會議……”

    蒼白的青年發(fā)出輕微的笑聲。

    “不行，必須實體出席，并且會場屏蔽一切電信號。”他毫不客氣，幾乎是威脅。

    他并不擅長和人類打交道，但是哥哥教過他。只要拿捏人最在意的東西，就可以提條件。

    只要能夠實現目的，舒從來不在乎什么手段。以至于他和那個罪魁禍首的行徑，往往只有一步之遙。

    “這……董事們都很忙……”

    “忙？”青年合上眼，松針似的睫毛落下。“想要長生不老，還在乎這些時間？告訴他們，‘它’許諾給你們的，我也能做到。”

    刑訊室忽然變得非常寂靜。

    “好的，總部將立刻安排。”白袍人過來，將他從束縛中解開。

    痛苦減輕與否，對于現在的舒并不重要。只要邏輯不亂，什么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

    感覺到頭腦有些昏沉，他皺著眉頭說：

    “對了，麻煩給我來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