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重逢
35 遲宇一覺睡到自然醒,一看表,已經接近十一點。 “小宇,”遲越在門外“咚咚咚”敲門,“你準備好了嗎?我打算十分鐘后出發。” “十分鐘?這么急?”遲宇有些舍不得離開被窩,要是在家里吃午飯就好了。 “那不如還是按原計劃,你直接去飯店等我們?”遲越提議。 一聽這話,遲宇立刻鯉魚打挺,大聲否決:“不不不,我洗臉刷牙很快的!”他一定要搞清楚二哥到底去警察局干什么。 “那行,”遲越只好依他的意,“我等你。”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進浴室沖了個冷水澡,胡亂地刷了個牙,用梳子對著亂糟糟的頭發薅了幾下,又隨意找了身皺巴巴的休閑服換上。反正今天只和舅舅聚會,也不需要過多地在意形象問題。 可當他雙手揣兜,悠閑地從臥室溜達到樓下客廳時,卻震驚地發現,自家平時悶不出一個屁的哥哥,竟然進行了一番可謂“隆重”的裝扮。他不僅倒騰出了那支最華麗的機械表,還搭配上很久都沒戴過的昂貴金邊眼鏡,與一身深棕色黑暗紋正裝嚴謹呼應。 “你打算干嘛呢?”遲宇難以置信地問。 他二哥是要去競標還是去相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今天就要結婚呢。 “舅媽也來吃飯,太久沒見了,穿正式一些。”遲越鎮定地答道。 “哈?舅媽?”他當他是傻子?傻子都不會信吧。 “嗯,”遲越神色如常地拿上車鑰匙,“走吧小宇,現在十一點二十,比我預計的出發時間已經晚十分鐘了。” 36 大約十一點五十,二人到達警局。 停好車,遲越并沒有急著走進大門,而是看了看手機,便在鐵柵欄外的小花園站住。這兒種了很多樹,也沒有來來往往的行人,一時間靜謐得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鳥鳴。 “你不進辦公室找舅舅?”遲宇的好奇之心已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時的二哥和平時規規矩矩的二哥完全不一樣,他難得表露的情緒之中,似乎多了幾分急切,還帶著一絲猶豫和企盼。 他在等著見誰? “不如我們到里邊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著等?”遲宇建議。 遲越搖頭:“你如果累,可以自己先去。” “那算了,我陪你。”他肯定要留在這兒看“好戲”。 又過了五分鐘,警察局大門里走出一個人。那人今天穿了件黑色收腰短外套,寬肩和扎緊的腰形成一個美觀優雅的倒三角,下擺被凸顯的臀線撐起,硬質布料隨那流暢的輪廓微微上翹。 這不是…… “莊清硯!”一個粗啞的男聲替遲宇喊出了他心中默念的名字。 莊清硯側身,遠離來勢洶洶的男人一步,隨后冷聲道:“劉迅,好久不見。” “哼,我就知道是你!”這名叫劉迅的男子比遲宇還高半個頭,可形體卻瘦削許多,兩條細腿沒什么肌rou,就像兩根被壓得有些彎的桿子,搖搖晃晃地支撐起他略顯沉重的上半身。他長得不算丑,可面色焦黃,眼帶兇光,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角色。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劉捷的哥哥。 “劉捷膽子比兔子還小,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劉迅逼近莊清硯,幾日沒闔的眼睛下吊著兩個灰黑的眼袋,讓他顯得更為可怖,“一定是有人害他!” “關我屁事。”莊清硯沒有懼意,只是面露嫌惡,又離他遠了幾步。 “怎么可能那么巧,”劉迅憤恨道,“同一天,你,許舒還有小捷都在同一個酒店,對,我聽說還有遲越的弟弟!而且,小捷和他朋友的關系很好,他怎么可能為了一個臭婊子殺害自己兄弟!” “哧……”莊清硯冷笑,“證據呢?凡事要講證據。” 劉迅捏緊了拳頭又放開,咬牙切齒地警告:“好呀,你等著,這回我非得弄死你。” “自己家家教不好,養出個畜生,還反倒怪別人,”莊清硯不懼他的威脅,反罵道,“不對,你家豈止一個畜生,從大到小,一窩賤畜。” “你!”劉迅被氣得眼白發紅,看一旁警衛進屋,便又提起拳沖他打過來。 遲宇見他情緒失控,正想上前幫忙,可他腿還沒挪動半步,劉迅就已經被遲越重重按在柱子上了。 “你們?”對于遲家兄弟的突然出現,莊清硯略顯意外,可也沒多說什么。 遲越從小精通格斗,力氣很大,制動的角度也選得準確,劉迅用盡全力掙扎幾次,可惜都是無用功,根本一寸也動不了。 于是,他便只能用惡毒憎恨的目光怒視二人:“要是我爸知道,你們莊家,還有遲家……” “好啊,”莊清硯不在意地打斷他的話,“你以為我怕嗎?劉公子,說你是賤畜都辱畜生了,至少豬作為畜生,長得比你可愛。” 聽完他的諷刺,劉迅的臉色由紅轉綠再轉白,竟然安靜下來,也不再試圖掙脫。 “遲宇。”莊清硯突然喊道。 “嗯?”遲宇猛地睜大眼,直勾勾地盯住他。 “豬可愛還是劉公子可愛?” 這什么奇特的無厘頭問題?遲宇抓抓頭。 “豬……豬可愛吧。”他隨意答道。 “嗯,我也覺得,”莊清硯贊許地沖他一笑,惹得他心神一晃,“要是我發起投票,讓全國人民投,那也一定是豬可愛。” 溫言細語發完言,他的視線重回劉迅:“劉公子認為呢?”他的語氣繾綣曖昧,似在跟自己的愛人講情話。 大概是了解一些這人的本性,雖不知他有什么深意,但遲宇依舊聽得脊背發涼。 “莊清硯……你……”劉迅臉上沒了血色,一片慘白,“你會不得好死的。” 遲越“砰”地往他肚子上送了一拳。 “嗷!嘶……” “嗯嗯,行,”莊清硯好像也沒覺得這詛咒多不吉利,而是順著他說,“那劉公子你記好,就算我不得好死,也會讓你死在我之前。” “小硯。”遲越聽不下去了,不贊許地皺皺眉。 “如果我沒記錯,劉公子今天和王警官有約,”莊清硯不在意地轉移話題,“遲越,放開他吧,不然王警官還以為我們要在警察局門口犯罪了。” “小硯……”遲越仍不愿泄力。 “劉公子知錯了,對不對?”莊清硯拍拍劉迅被柱子靜電擦得頭發亂飛的頭頂。 劉迅沒說話,但顯然已無力抵抗。 “那你繼續按著他,我先行一步。”莊清硯見遲越還在較勁,也不想再勸,轉身便朝小花園走去。 “小硯!” 遲越放手的剎那間,劉迅像架破爛又銹蝕的長板鐵車,靠著墻壁“哐當”滑下。 37 看著劉迅虛弱地晃進警局,莊清硯找了根長凳坐下,沒太關注遲家兩兄弟的動向。盡管這二人都很高壯,跟兩尊鐵塔似地立在他身邊。 遲宇想,他大概知道遲越今天是來找誰的了。 可是為什么呢?他們又是什么關系? “小硯,你最近還好嗎?”遲越輕輕推開遲宇,占據了長凳余下的面積。 他仿佛遺忘了自己弟弟的存在,滿心滿眼都是莊清硯。 “很好。”莊清硯惜字如金。 “謝謝你。”遲越不在意他的冷落,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會承認,但還是要謝謝你。” 謝什么?遲宇迷茫。 “嗯,不用謝。”莊清硯懶得多言。 “小硯。” “小硯……” “喊六次了,煩不煩。”莊清硯扯下手套,捂起耳朵。 遲宇看著他突然有些孩子氣的模樣,心里一動,又驀然涌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澀。他不想承認,但此刻的他,在二人身邊,像是被一道結界抵擋在外,比局外人還局外人。 “好,我不喊了。”遲越很輕易地認了輸。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莊清硯終于看向他。 透明人遲宇也很想知道。 遲越和他對視一會兒,右手逐漸向他靠近,又驟然縮回,拿出一瓶酒精噴霧給自己雙手消了個毒。 二哥今天尤為講究,他這舉動,是又準備干什么? 沒等多久,遲宇便得到了答案。 消完毒,晾曬一會兒,遲越竟成功地將莊清硯的手捉住,包在了自己寬大的手掌中。平時被人一觸碰就滿眼嫌棄的莊清硯,此時居然沒即刻躲開,而是任他握住一會兒,好像二人的此類接觸曾是常態。 “小硯,劉明昌一直對遲家有意見,曾經變著法子找茬,可這幾年他幾乎沒有太大的動作了。是因為你,對嗎?”遲越猜測。 “你想多了。” “小宇說,你打了他,說的是替我教訓弟弟。真的嗎?”他繼續詢問。 “別自戀了。”莊清硯把手抽回。 遲宇倒是可以作證,莊清硯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他莫名不想看到自家二哥過于高興的樣子,便默不作聲地憋著不講。 “許舒對你好嗎?”遲越探觸到過于私人的話題。 莊清硯也沒惱,他重新戴好手套,從長凳起身:“關你什么事。既然你已經為之前的兩件事感謝了我,那證明我們至此兩不相欠,我也不再欠你人情了,以后……” “我很想你。”遲越打斷他。 遲宇看著二哥深情款款的模樣,眼前又是一黑,他差點沒站穩,忙扶著行道樹。 “小硯,我想你。” 莊清硯沒有回應對方訴說的思念。他低頭俯視遲越,剛才瞬間的脆弱就像是遲宇胡思亂想產生的幻覺,他用指尖碰碰遲越的金邊眼鏡:“越哥哥,你戴眼鏡的樣子真好看。” “真的嗎?”遲越驚喜地仰望他,卻無法從他的眼里窺得一點真誠。 “可惜,人的口味是會變的,”莊清硯殘忍地沖他一笑,“我討厭走回頭路,也不會一直吃同一道菜。” “所以,別再找我了。” 38 莊清硯還是那個莊清硯。 惡劣的、無情的、花心的莊清硯。 遲宇心頭梗得發慌,卻并無立場對此做出任何評價,只能略帶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十二點十五了,咱們要不要去吃飯?” 誰知,這邊場面還一片混亂,隔壁就又有新人加入“戰局”。 “莊先生,您在這里啊。”周行葦應該是剛結束警方的問詢,一出大門便直奔他身邊。 “嗯,等你。”莊清硯說。 “等……等我?我還以為您早回家了,”他白凈的臉布上紅暈,“久等了。” “沒太久。” “你怎么也來了?”遲宇感受到這二人之間的熟稔氛圍,一思及自己某種程度上算是“接替”過一次他的工作,就實在擺不出好臉色面對這位“前同事”。 “您好,遲少,”周行葦簡單地跟他打個招呼,“我錄口供呢。” “我知道你錄口供,我是說你找他干什么?” 周行葦只關注莊清硯,也沒在意他的無禮:“我下個月要出國,所以今天順道約莊先生告個別。” “出國?” “對,家里的事情解決好了,我決定出國學習。”周行葦補充。 難不成是因為這家伙要出國,莊清硯這個色情狂才隨意拉他下水的?遲宇悶悶不樂。反正他就像情趣超市貨架上擺的商品一樣,色情狂哪天用得不爽了就換是吧?他也顧及不了自家二哥的悲傷往事了,哀怨地想著自己的慘痛遭遇。 “走吧,請你吃午飯。”莊清硯說。 “真的?太好了!”周行葦雀躍地靠近他,小心翼翼用手觸碰他的手套,“莊先生,我能牽您一會兒么?就一會兒。” 遲宇內心咆哮,你的任期已經結束了,怎么還黏黏糊糊的!還有莊清硯,你一定要這么水性楊花嗎! 可礙于在場的二哥,他也只是想想,沒真敢叫出來。 “好,你牽吧。”莊清硯大方地把手遞給他,似乎早已把剛才和遲越的一番接觸及對話拋到九霄云外。 哼!放蕩!遲宇繼續怨念。 周行葦笑意更深,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心中歡喜藏也藏不住。他牽過他莊先生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壓根沒關注其他人是什么神色: “謝謝莊先生,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