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光(二十)露水情緣
白潯很難想象現在巫是什么樣的心情,巫的情緒一直在變化,但越走進荒原,他似乎情緒就越低沉,但無論如何,沙漠里的憤怒似乎是他在自己面前唯一一次失態。 也只有在牽扯到神的事情上,他才會如此失態。 但是現在明顯是不同的,他是一片死灰似的平靜,又或者他是已經失望了太多次,所以當最后的希望也被碾碎的時候,他也只是地說一句: ——沒有希望了。 想殺自己當祭品,卻又違反了和神的約定被反噬,成了這副樣子。 白潯也不知道怎么評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資格評價,真要說的話,許多東西在嘴里兜兜轉轉,最后只想嘆一句造化弄人。 巫的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衣袖,他聲音很低,配合著這副身體的奶音,有種要哭出來的錯覺: “我們回去吧。” 見小巫這副樣子,白潯不知道被戳中了哪個點,在系統對話框嚎得特別大聲,像是個被搶走了孩子的崩潰老母親: 【靠靠靠!!!涿光大傻逼子,他坑了多好一小孩啊啊啊啊】 【宿主,冷靜,冷靜】 【草,我不淡定了,等著,乖崽,我這就去幫你錘爆那個渣男】 白潯抱著孩子,感覺自己生出了許多的勇氣和力量。 “我帶你進去。” 巫皺起短短的眉毛:“你不必如此。” “我!就!要!” 白潯露出一口小白牙,向前一大步: “你現在管不著,氣不氣?” 可他還沒走幾步,就已經要笑不出來了,無他,實在是太痛了。 有那么一個瞬間,白潯十分佩服巫這種把自己搞得支離破碎還能面不改色的猛男,但很快,他幾乎要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好他媽的、痛啊。 身體的每一寸骨骼都傳來滅頂的壓迫感,就好像生生擠進高溫的融化的鋼球里,你能感覺到每一寸肌rou傳來的排斥感,骨頭都要被生生剔去了。 身體各處傳來的斷裂聲不絕于耳,白潯甚至懷疑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 但他還是抱緊了雪白的一團,身體盡量前傾,試圖分擔更多的壓力。 白潯試圖抬腿。 腿很快又被壓著落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前進還是后退。 他的靈魂在這樣的痛苦下似乎飛到了一個更高的地方,要眼睜睜看著自己連帶著一個巫被灼燒成灰。 白潯想要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明明自己一個人死了就能解決的事情,偏偏要拉上一個巫同歸于盡。 他原本的想法是跨過膜就把巫丟出去,看他能不能自己夠著門,卻沒有想到 ,這不是一層膜,而是一條由膜組成的通路! 神殿前短短十步,不亞于天塹。 【宿主!!!蛇蛻!用蛇蛻!你剛進來買的那個道具!!!】 系統明顯也是著急地狠了,電子音幾乎是吼出來的,震耳欲聾,一時間白鱘滿腦子都只有蛇蛻兩個字。 【沒用了】白潯連苦笑的力氣也無,眼看著就要栽倒下去。 【……我沒有力氣了】 但就在白潯要直接痛到登出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在這個近乎靜止的壓迫空間中,有什么東西在懷里輕輕地動。 周圍的壓迫感似乎也減輕了很多,讓他有力氣能睜開眼,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曾經見識過自己瞬間的蒼老,但這一刻,卻是目睹了長大的過程。 妖的路徑注定和人不一樣,他先是一個小小的狼崽,然后慢慢長成白潯見過的帥氣摸樣,緊接著,狼皮里裹出一個小嬰兒來,這個團子樹似的抽枝發芽,慢慢長成一個成年男人該有的模樣。 他身上有種矛盾的氣質,甚至讓白潯回想起聞臺章,他們都是身披蓮臺似的,像是明鏡懸在高堂之上,有種疏離又古典的美感。 但他們還是不同的,就算再靜,巫的金色眼睛也是火,是能灼燒一切的光。 就好像取了太陽最耀眼的那圈光芒。 巫按照先前擁抱的姿勢快步拉著白潯向前,白潯感覺到自己腰間瞬間出現的力量,盡管這道人影只出現了短短幾秒,但瞬間跨過的距離卻是先前無法比擬的。 可盡管如此,離神殿的大門卻還有一步之遙。 但足夠了,哪怕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白潯已經下意識從系統空間里取出了【蛇蛻】 從外表看,這個道具只是薄薄一層映著蛇鱗的紋路,但才上手,周圍的壓力便驟降,也使得白潯終于邁出了那關鍵性的一步。 待到他終于來到大門前,白潯忍不住大口大口喘著氣,他還沒等自己恢復過來,就匆匆去看懷里的巫。 他的頭頂已經生出了一對狼耳,若是換做平時,白潯肯定要捂著胸口說一堆虎狼之辭,但此時巫身體的變化和蒼白至極的臉色無一不預示著他現在瀕臨崩潰的狀態。 雪白的大門就在眼前,門上雕刻的花卉也更加清晰地展現在眼前,天堂似乎真真切切地降臨到人間,觸手可及,,只要叩開,他就能完成持續千年的夙愿。 巫費力地睜開眼,頭頂的耳朵微微地晃,他朝著白潯的方向伸出手: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你別說了,我這就開門,你保留體力,不管怎么樣,你要去見神不是嗎?” 白潯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這一副要交代遺言的樣子給誰看啊!” “很多東西……” 巫搖搖頭,臉在光下蒼白無比。 “我為什么一直不肯占卜……,其實不是什么善易不占,而是因為每次只要解卦,就必然會從被占卜者身上看到屬于我的那部分未來。” 神殿鐘聲作響,肅穆又莊嚴,像是一直要蕩到天上。 “但就在剛才,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命軌、咳、我注定見不到神,這是我的命。” 白潯眼淚含在眼眶里,他下意識向周圍看去,卻只能看見雪白的大門和黑黃的土地。 他下意識開口,卻又不知道說給誰聽: “救命啊——” 空蕩蕩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原野。 “我替你算了一卦,”巫像是沒聽到白潯哀求嗓音似的重復著,“只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的姻緣線另一頭牽著神,我在妒忌、但我想不明白、神的姻緣——” 他的話像是在嘴里含了幾個轉彎,金眸里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光芒,璀璨如日輪,任誰都能看出此時幾乎要從靈魂里迸發出來的力量。 他是在問,神不是永恒的、至高無上的嗎,祂不是能夠主宰世間萬物的一切嗎? 那么,主宰天地的、被萬物尊為共主的、崇拜著的、愛著的神: 祂的姻緣—— “——怎么會是……露水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