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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虎抽空去了科學院一趟。 萊茵聯邦元老院的袁澈領主將在帝都盤桓一段時間,除了在科學院舉辦研討和講座之外,行程還有一項。 便是陸虎。 他受上官鴻院士所托,幫陸虎做一個全面檢查。 說起來袁澈跟陸虎淵源頗深,關系相當復雜。 袁澈跟邵晉中一樣,是萊茵和威瑞安混血,他的父親是科學院的院士,母親是萊茵元老院的研究員,從小在帝都長大,住在梅園附近。 跟陸虎混的蠻熟的,交情極好,說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袁澈是陸虎領著玩的小家伙,一直嚷嚷著我長大要娶虎哥的鐵三角之一——另一個是陸虎他親弟弟。 長大后袁澈跟母親一起到萊茵留學,之后就一直留在元老院工作了。 陸虎和袁澈一直以來都有書信往來,陸虎吃驚于這家伙的能力,輕易就成了元老院僅有的四名領主之一。 可比他陸虎有出息多了。 陸虎知道,作為元老院領主之一的袁澈一定也是一名強大的能力者。 再后來,袁澈在十年前蘇黎島碰見了陸虎,各為其主,兩人交手時陸虎輕易擊敗了袁澈,還對他有所折辱。 說得上是割袍斷義了,后來求到他頭上來,陸虎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靠著上官鴻的關系兩人在幾年前才繼續聯系上。 借用了科學院的設備,很快就結束了檢查。 沒一會兒,穿著白大褂的袁澈就拿著陸虎的研究報告坐到了他的對面。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唏噓。 十年了,陸虎終于又見到了兒時的伙伴。 袁澈跟邵晉中一樣,混了萊茵的血,繼承了聯邦人柔美精致和五官和帝國人銳利的面部線條,非常耐看。 小時候的袁澈就是院里小公主,現在嘛,只要他不再穿這身古板的研究服他一樣魅力四射。 “從報告來看,相當不樂觀啊。”袁澈說,“你的情況上官鴻已經跟我交流過了,的確是非常特殊的病例。” 陸虎說,“到底怎么樣?總不至于沒救吧?” 說到這句話陸虎自己都笑了起來。 “也許?”袁澈說,“你的情況的確很嚴重的。” “數據的峰值在九年前,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事吧?”袁澈說,“是隱私的話請諒解,但我覺得開誠布公會對我們的治療有幫助。” 陸虎說,“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當年我卷入了一場政治風暴中,連續不斷的大戰,讓我的能力使用過度,就這樣,bang,爆掉了。” 陸虎說得輕描淡寫,但袁澈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當年風暴的劇烈。 可能那是一場十二級的龍卷風吧。 “跟我獲得的情報大差不差。”袁澈說,“是從蘇黎島回去之后?” 陸虎沉默了一會,承認:“沒錯,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段。” “那就難怪了。”袁澈了然,“本來在蘇黎島你已經不堪重負了吧,回國之后不能休息還卷入了更加激烈的斗爭,會出現問題也是意料之中了。” 袁澈很和善,但對病人卻保持著一絲不茍的態度,“保持心情愉快是非常重要的,不過你也要對自己的情況有所了解。” “從報告上看,你這段時間沒有再接觸灰色因子了,這很好,你身體內的灰色因子已經有了些惰性化的跡象,這是緩和的標志,如果恢復得好,我們至少可以保證你的身體情況不再惡化。” “從上官鴻給我的資料上來看,你還有空白癥的癥狀,這已經是身體對你相當嚴重的警告了。”袁澈說。 陸虎倒有些滿不在乎,“不過就是偶爾忘事,有時發愣而已,有這么夸張嗎?” 袁澈對陸虎的不在意很是不滿。 “空白癥是專有名詞,你所說的癥狀是早期癥狀,在我研究過的病例中有發展到晚期的病人,他們的大腦和神經系統受到灰色因子的嚴重侵蝕。” “失憶、失去自理能力,癱瘓,失去意識變成植物人的例子都是有的。” 袁澈說,“你該不會想變成這樣吧?” 陸虎倒吸了口涼氣,連連擺手,“敬謝不敏,我知道了,我會聽你們話的。” 袁澈很滿意陸虎的配合,眼睛瞇成了好看的月牙。 “你要繼續保持現在的狀態,絕不可以再接觸灰色因子,那只會導致你的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 陸虎連連點頭。 這樣意味著陸虎不可能再待在一線工作。 這對陸虎來說卻是正好,他早就在謀求從一線撤離到兩線了。 “上官鴻對你做了評估嗎?”袁澈在報告上圈圈畫畫,不間斷地寫下些記錄。 “不長。” “多久?” “你一定要問嗎?” 筆尖慢了下來,“有什么不可說的嗎?” “不,沒有。”陸虎吸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你聽到這個期限會開心還是難過,袁澈,我還有二十年,最多。” 筆尖透過了紙張,墨水暈開,染黑了后一張紙。 袁澈非常錯愕,脫口而出,“這么短?” “嗨,想什么呢,二十年說不上短了。”陸虎說,“這個時間怎么也說不上短了。” 二十年后,陸虎五十歲。 不能算英年早逝,但總不是個好消息。 “其實也不算什么壞消息。”陸虎笑著說,很是豁達,“我一直被皇室使喚來使喚去,挺累的,能提早撒手不管也不錯。” 袁澈有些沉默。 “陸叔叔知道嗎?” “他不知道。”陸虎雙手合十,“所以請你務必保密,他知道了又會有麻煩事。” 袁澈不再往下寫了,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你們關系緩和了?”袁澈問。 “老樣子吧。”陸虎想起了自己父親見到自己時橫眉豎眼的樣子,“從以前張家的事情開始后就那樣了,也挺好的,我這種兒子不在了他也不會難過吧,我弟還在呢。” 袁澈背過身去,抬高眼鏡,手在底下抹了抹。 “好吧,這我管不了你,”袁澈正襟危坐,對陸虎提出自己的建議,“接下來是我作為兄弟的建議。” “元老院研究灰色因子的歷史是全球最長的,擁有比帝國更先進的技術,但那都建立在元老院強大的設備和技術支持下,我暫時沒辦法對你的情況進行確切診斷。” “這份報告我保存了,我需要帶回元老院跟我的研究團隊進行進一步的討論才能給你答案,得到結論后我會跟上官鴻同步的。” 袁澈合上陸虎的報告,想了想,又說,“其實我的建議是,你跟我到元老院去,我們那有全球最好的設備和研究人員,我想盡可能地幫助你。” “我是上官鴻的朋友和研究伙伴,也是你的兄弟,在聯邦,在異國他鄉中,你可以信任我。” 陸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空指部、皇室、銀翼,哪一個都不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袁澈嘆了口氣,“那可真是可惜,你這個病例,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徹底研究。” 隱藏在眼鏡后的袁澈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盯著陸虎,讓陸虎渾身發毛。 那也許是一種科學怪人的眼神,如手術刀一樣,想把他剖開,仔細研究。 “咳,”陸虎咳嗽了一聲來提醒袁澈。 袁澈驚醒了過來,“不好意思,職業習慣。” “我能理解。”陸虎說,“我碰見有天賦有潛力的苗子時也差不多。” 他回憶了一下邵晉中以前跟他說的話。 “興奮地想要把他吃了。” 袁澈了然地笑了起來。 “對了,還要跟你道歉。”陸虎說,“十年前我正是中二期,兄弟,有得罪的地方請多包涵啊。” 陸虎指的是當年在蘇黎島的事情。 “其實當時看到你的時候我簡直氣瘋了。” “我知道。”袁澈說,“你小時候就是了,無論電影還是游戲你最討厭的就是自己人站到對立面的劇情。” “你真了解我。” 陸虎笑著點頭,非常感謝袁澈的理解。 袁澈收起陸虎的報告,將它們都塞進一個文件袋中,“我都能理解,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況且那時候是我技不如人。” 袁澈說,“那件事我不是很在乎的,我知道我們能和解,至于輸給你這件事,更是無所謂了——怎么說我的本職都是研究員呀。” 陸虎舒了口氣,“不管怎么說是我當年造的孽,聽說你受了重傷,在床上躺了很久?” 這是上官鴻告訴他的,并且叮囑他一定要好好道歉。 陸虎其實也蠻后悔的。 “啊。”袁澈似是想起了這檔事,忍俊不禁,“的確是,我倒是因禍得福換得了一段長假,休息得相當不錯。” “只是另外幾名領主可是氣得跳腳咯。”袁澈將自己的神色藏在眼鏡后,“那種屈辱,他們恨不得能殺了你。” “嗨,我等著呢。”陸虎充滿自信,“殺得了我算他們本事。” “確實。”袁澈笑,“元老院做了不少針對你的計劃呢,我就不摻和了,停止項目,處理不良資產,及時止損,這才符合理性的思維。” “我應該感謝你的,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花了不少心思。”陸虎笑瞇瞇的,“去年在南國大草原獵到的獅子,浸過南國特產的幾種香料,有安神靜心的效果,你鋪在躺椅上效果會非常不錯。” 上官鴻跟他提過袁澈因為工作繁忙一直休息不好,陸虎估摸著這玩意應該派得上用場。 “你還真是有心了,這么貴重的禮物我真不好意思收啊。” 陸虎毫不在意,“別在意,材料都是我自己的,不值幾個錢,是兄弟的話就收下吧。” 袁澈眼鏡下的眸光沉了下去。 “好啊,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就收下吧。” “對嘛,好兄弟,你看這天也不早了,我請你吃頓晚飯吧,完了跟我去趟我家,拿那條獅子皮。” 袁澈看他堅持,也就順著他了。 “那好,我今天有口福了。”袁澈說,“萊茵菜太難吃了,好不容易回趟帝都,當然要吃頓好的。” 陸虎笑,拿出pda開始挑晚上的飯店,品竹軒、牛家小館、國賓,帝都美食的選擇多種多樣,絕對可以讓食客滿載而歸。 “包你滿意。” 正說著呢,陸虎手中的pda震了下,突然跳出來的通訊遮住了陸虎在查看的菜單。 是邵晉中。 陸虎掀了下嘴角,撂了,這兩天不想理這家伙。 “誰啊。”袁澈瞧陸虎這臉色晴轉多云的,特別好奇對面的是誰。 “我徒弟。”陸虎說,“冤家。” 袁澈可知道他徒弟,兩人在書信閑聊中提到過,又是徒弟又是看上的小情人的,說他漂亮,給他夸得傾國傾城紅顏禍水的。 “吵架呢?” “別,我還沒成呢。”陸虎有些尷尬,他在信里吹了一波手到擒來,結果到現在他還在門口打轉呢,賊沒面子。 “不行啊陸虎,要是你有十年前那銳氣,早該拿下了吧?” 陸虎打趣道,“十年前?那脾氣誰喜歡?你喜歡啊?我跟你說,強jian是犯法的!” 袁澈哈哈大笑,拍得桌子哐哐響,“我啊,我當然喜歡小時候的你,又純又可愛,臉嫩得能捏出水,明明才小豆丁大,卻一副大人的樣子,擋在我們面前,單挑院里那些壞小子。” “我可喜歡那時候的你了。”袁澈說。 陸虎打了個哆嗦,被袁澈惡心到了,“滾犢子吧你!” “得嘞,我現在就滾。” 袁澈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準備迎著料峭寒風外出覓食,他今天又是講座又是給陸虎檢查,忙得午飯都沒來得及吃,現在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等我。”陸虎又一次撂了邵晉中的通訊,披上外套跟著袁澈往外走。 袁澈卻倚在門框上,摘了眼鏡望著他。 夜色照在他的臉上,泛著美玉般的光澤,有些勾人。 “怎么著?”陸虎抱胸。 “你真不準備赴你徒弟的約?”袁澈笑著說。 陸虎當著他的面把pda關機,這下清凈了。 “天大地大,今天兄弟最大。”陸虎說,“走著,老子今天給你當司機。” 袁澈跟在陸虎身后,一路盯著他。 下樓,上車。 寬闊的脊背遮住了路燈的大半的光,只有陸虎的脖子邊透過了些微的亮,色差讓觀察的人產生了些錯覺,讓他覺得陸虎的脖子是奶白色的。 就像小時候一樣。 喇叭聲驚醒了袁澈,陸虎已經在駕駛座上就位,袁澈坐在后座上。 “兄弟,中意哪家?” 袁澈收起了自己的回憶,笑著對陸虎說,“國賓。” “好咧,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