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望著，一時間誰也沒開口說話，陳露忍不住這樣的安靜：“你來干什么？”

    語氣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情緒波動，他覺得很羞恥，本不想讓男人知道自己為他動搖至此的。

    “這幾天我其實都來這邊找過你，別再打工了，這么辛苦。”

    避重就輕的回答，卻讓陳露鼻頭一酸。意識到又被男人左右了情緒，他連忙冷靜自己，站在那冷冷地看著白俊，并不打算說什么。

    “還在生我的氣嗎？”白俊邁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心里下意識地覺得慌張，陳露瞥了他一眼，轉頭就快步離開了。白俊卻在后面追了上來，陳露低著頭加快了腳步，沿著路左轉右轉想要甩掉白俊，可男人的腳步聲始終在身后傳來，令他心煩意亂。

    本來打算坐公交快點回學校休息，可被男人纏住，不知不覺都快走到學校了。陳露心下更生氣，干脆跑了起來。跑到學校側門的小路，打算抄近道甩掉男人。可沒想到男人三兩步就追上了自己，左手被拉住，陳露停下來轉身瞪著男人看。

    “別生氣了。”白俊握著他的手安慰。

    “松手！”陳露甩著手試圖甩開男人。

    小路此時沒什么人，周圍是三三兩兩的商店和民宅。可陳露還是覺得有點惹眼，見男人實在甩不掉，索性松了力氣，拽著男人來到了路邊住宅樓旁邊站定。

    “我不回去。”陳露定定地看著白俊，一字一頓道。

    “那起碼也不要打工了，對學習和身體都不好。”

    “不關你的事。”

    “不要這么說。”白俊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低頭看著他，像是被這句話刺傷了一樣，略帶著傷感的嗓音，卻無法消卻陳露的怒氣。

    現在男人又露出這副多情的模樣，讓他心煩意亂，無法冷靜，只想快點從男人身邊逃開。

    “那天你問我為什么吻你，是因為我心疼你。”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提起這個事情，陳露沒開口，等待著男人的表態。可白俊卻也不說話了。對男人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感到憤怒，像是要他知道自己有多厭惡這個已經知道了的答案一般，陳露語氣很不耐煩地回答道：“知道了，我要回去了。”

    “我并沒有處理好和你的關系。”

    所以呢？是來向自己道歉？

    陳露沒說話，也不再動，只靜靜地看著白俊。

    “露露，回來吧。我很想……”

    “你和她分手了？”陳露打斷道。

    像是沒想到陳露變得如此直接，白俊一時之間沒能說出什么，卻松開了牽著的手。

    手被松開的一瞬間，陳露的心里重重地一跳，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白俊只說：“你先回來，我們再說。”

    “說什么？你把我當什么？”陳露轉身看著白俊，眼圈已經紅了，鼻頭也凍得透紅，聲音還帶著顫抖，質問著男人，“我們既然沒有血緣關系，就這樣斷了吧！我不想要你虛偽的關心了，我很討厭這樣不清不楚！”

    看向白俊時，卻不意對上了他飽含傷感的目光，陳露的心沒有防備地痛了一下。可又覺得不甘心，覺得憤怒，覺得自卑……自己終究還沒有那個女人重要。這就是白俊給出的答案。

    他就不應該對男人抱有什么希望。白俊沒有騙自己，他的確是因為心疼才這樣做，可也只是心疼而已。

    “留著你的愛給別人吧，我不要了。”陳露只說了這句話，轉身走開。

    白俊沒能對自己說出任何甜蜜的謊言，他對自己是這樣的誠實，他能夠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不會受傷。他想要的愛，想必無法從男人身上索取得到。他感到自己心里的傷疤再次被剝開流出鮮血和裸露的rou——他第二次被白俊拋棄了。

    回到宿舍，其他人早已睡下。陳露無心洗漱，脫了外套便進了被子里。蒙住被子偷偷流了一會眼淚，才平息下來。

    他還是好想要白俊的愛。可白俊卻不理會他的期待，只給他模棱兩可的、不溫不火的關愛。

    可這算什么呢？他不想要這樣無聊又令他倍感折磨的感情。他們本可以就這樣分開，如果不是白俊吻了他。這一切仔細想來，都該怪那天的那個吻。他為什么要這樣吻自己？即便是心疼，也根本不必這樣。他想不明白。

    又想起發燒那夜兩人相擁而眠，男人的懷抱溫暖著自己，那句趁他假寐時男人對自己說出口的請求。

    月光從半開窗簾的邊沿漏進來，陳露靜靜盯著，只覺得內心又有了一絲絲的寬慰。

    或許他已經對白俊有了難以啟齒的感情，或許。也可能，他只是愛上了令他魂牽夢繞的，來自白俊的愛。那份愛看起來很得體，干凈，完整，以至于他為之著迷了。

    D市是一個很繁華的城市，碩大冷漠。他仍然記得剛來到D市時站在車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時內心的無措和孤獨。那天是個很晴朗的秋日，他一個人拎著行李箱走下火車，沒有人陪伴在他的身邊。那一刻他曾經設想過白俊在他身邊的情形。

    他曾經在很多個這樣的夜晚里思念過白俊，以很多種想象。月色落在枝頭，瑩白冰冷，帶著夜晚的靜。

    是這樣靜，靜到自己的呼吸都這樣的突兀。安靜得快要凝固起來的夜和寂寞，攪拌在一起，白日的爭吵、飯店里的喧囂、抑或是rou體的疲憊，都如浮沉在月光光束中的灰塵一般漂浮散去，留下的只有心臟的跳動。如同傍晚時分漲潮了的海岸，退去又襲來，襲來又退去。白俊的面容在他的心里忽隱忽現，仿佛隨著血液的潮水流向了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可他還是明白一個道理的，無論什么，并不是喜歡就能擁有的。

    他曾在高中的某個冬天讀過一本晦澀陰郁的愛情。主人公形容自己無望的愛戀有如想要在長著高大樹木的海邊蓋一棟自己的房子一樣不可得。他對于書中晦澀的單戀故事并沒有太多的感同身受，可他卻對這樣的無望和遺憾印象深刻。

    海岸的海風使得周邊不會存在高大的樹木，光禿禿的海灘景色卻不是主人公想要的。這樣田園牧歌式的浪漫遐想，也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因此他將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房子。

    在這一個短暫的時刻，他卻突然明白了主人公的這種心情。那海浪又從身體深處涌來，席卷了他，將他如數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