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校住的這些天，他倒也就這樣習慣下來了，畢竟本就沒在白俊那里住多久。他又不貪圖他家舒適的居住環境，宿舍簡樸點，沒什么不好。只不過張建立就在隔壁寢住著，這幾天下來總能碰見幾回，他都有點不好意思理他。

    這天練完舞他去水房打水，剛把暖壺放下對準水龍頭，余光就看見張建立拎著個暖壺進來了。

    張建立好像看到他了，站在自己旁邊的位置把暖壺放下了。他只能點點頭跟他打招呼。

    張建立卻出聲問他：“你怎么不留你爸那兒了？”

    “我還是這邊練舞方便。”

    張建立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末了又說：“你還是出來住比較好。”

    也不知道他想到的是什么層面上的原因，總之說的也沒錯，陳露點了點頭附和了一聲：“我也是這么想的。”

    水房此時也沒太多人，張建立聲音也不大，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說：“之前我誤會了你們倆是挺不好意思的，但你爸對你那樣……反正我爸要那么對我，我能膩歪死，想想都受不了。你也別怪我說話直。”

    陳露關掉水龍頭，把瓶塞塞好，一副不以為然的口吻說：“我從小就這樣，拿我當女孩子養的。”

    張建立單眼皮的眼睛好笑似地瞇了起來，嘴巴一撇，樂了：“怪不得，嬌滴滴的。”

    如果是以前，他是不會察覺到張建立說話里那種微妙的親昵的。陳露沒搭茬，只說：“我回去了。”

    張建立也打完了水，急慌慌地蓋好暖壺的蓋子：“哎，等我一會兒啊！”

    說實在的，剛才張建立說白俊對他的態度過于親近，他是有點慌張的，很怕張建立看出什么來，也不知道自己掩飾得自不自然。張建立倒是追得挺快，從背后就傳來他的聲音：“跑那么快干嘛啊。周末一起出去玩啊！之前說了買車就帶你去兜風，這下張蓓蓓我都領了去了，你我怎么著也得給捎上啊。”

    陳露搖搖頭：“你帶蓓蓓玩不就夠了，才剛談多久，得增進增進感情吧。”

    張建立被他這話噎住了一會，突然伸出手搭他肩上，很是親昵地：“女朋友是女朋友，哥們兒是哥們兒！”

    聽了這話，陳露心里還真有點不是滋味。這要是之前聽張建立這么說，他心里還能挺感動的，可白俊也不是那種空xue來風的人，這叫他心里很糾結，又不能表現出來。

    張建立看他沒說話，又在那插科打諢了一會，兩人走到宿舍樓里，周圍安靜了不少。張建立緩了緩開口道：“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就和我說，我始終在你身邊陪著你呢。”

    淡淡的語氣，像是漫不經心地說出口一樣，卻帶著含蓄的關心。很少聽見他這么認真的時候，和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不由得讓陳露心里一緊，抬頭倉促地看了張建立一眼，卻對上了他滿含關愛的眸子。這感覺是什么，憑他貧瘠的感情經歷實在無法判斷得清楚。他只覺得張建立對自己實在是很好，他有點受不了。并非反感，只是實在不知道要怎么接受。

    張建立見他局促的樣子，也沒為難他，周正有男子氣概的臉上掛著笑容，拍了拍他的肩，揮了揮手就回了宿舍。

    至今為止他沒認真思考過談戀愛的事情，對白俊的模糊感情也是自然而然的自發現象，他自己都還沒厘清，因此他總是有些逃避。可張建立卻讓他頭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愛情觀。由于自己較為優越的條件，從小到大他不缺少追求者。可從少時幸福驕縱的童年，經歷了分崩離析劇變的少年，直到現在，他好像都沒什么時間考慮情情愛愛之事。包括進了大學，周圍的人都開始談戀愛了，他想的也只是跳舞和賺錢養活自己。

    如今他不由得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思考一下，他是個同性戀嗎？他給人的感覺，是那么的女性化嗎？

    陳義波會因為自己跳芭蕾、長得漂亮而嫌棄自己，想起來就要罵他像個娘兒們，也看不上自己熱愛的事業。初高中在小縣城里的學校，也會因此受到男生群體的排斥，被疏遠，被傳流言蜚語。到了現在，張建立會對自己有些曖昧的情愫，白俊會情不自禁吻自己，是不是只是因為自己長了一張像女人的臉，叫他們感到迷惑？

    可他終究不是女人，白俊和張建立，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晚上吃完飯，他心緒很亂，所以出了食堂便索性沿著校園的路漫無目的地散步。路燈將他的影子照在地上，寒冷的秋夜晚風吹著，帶著幾分寂寥。突然口袋里的電話響起，看是白俊打來的，他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子沖動，接了電話。

    “在做什么呢？吃過晚飯了嗎？”男人的聲音還是那么從容紳士。

    “那天在車里你為什么要吻我？”

    陳露直截了當地問了。他站在原地，舉著手機盯著地面，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白俊回答他這個問題。

    話筒那邊沉默了很長的時間，陳露握著電話的手已經被凍到發紅，才聽見白俊輕輕開口道：“因為心疼你。”

    “你也會這么心疼白海陽嗎？”

    “……不會。”

    “你和那女人在一起也是因為心疼她嗎？”

    “露露……”白俊有些無奈地叫他。

    “我不會再回你那里去了。”

    白俊的聲音摻雜了幾分無力：“聽話，回來吧。”

    “不回去了。”說完陳露狠狠地摁下了掛斷鍵。

    兩人目前的關系算什么，白俊想不明白，他理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可他不會這么稀里糊涂地回去，他和男人之間的瓜葛，他想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白俊沒有再聯系他，陳露也開始覺得無所謂了。一開始很難過，到了深夜哭了幾次之后，也就慢慢好了。現在才覺得自己想要依賴男人的想法是多么幼稚。白俊怎么可能會和女人分手，怎么可能會和自己在一起。那種臨時起興的安慰，根本證明不了什么。是看他可憐才給的吻，是看他可憐才給的愛。

    他是覺得自己有些可憐，可白俊這樣做，只會讓他自己覺得更可憐。

    打工的時候忙碌起來，倒也沒有時間讓他想多余的事情。腿累到麻木，奔走在大廳里端盤送菜，點單清理，忙完了幾個小時，太陽也早已落山。明明是周末，他卻沒有得到太多的休息。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后廚吃了主廚給做的員工餐，明明很美味，卻累到不想過多體會，囫圇吃下肚子里，只想趕緊回宿舍休息。

    天氣冷了，洗澡也不是那么方便。他倒是最懷念白俊家的浴室，寬敞干凈，浴缸也很大，他每天都能泡個舒服的澡。可回到學校天晚了澡堂也關門了，回宿舍最多就能泡個腳洗個臉，身上難受也沒辦法。

    從側門出去，陳露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低頭快步走著，面前卻突然站了個人，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傳來：“露露。”

    陳露倏地抬起頭，看著面前站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