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時周晚上回家后趴在床上給正在海島度假的mama打視頻電話,鈴聲響過一輪電話才被接起,虞叔叔不在,時秋心女士在往臉上涂面膜,半張青綠色的臉在時周的手機屏幕里出現了幾秒后鏡頭開始搖晃,手機被她用支架一類的東西支起在桌子上。 攝像頭切換成了后置,時周隔著白色大理石欄桿看到了波濤翻涌的海面。 虞家在這個熱帶小島上有幾處房產,虞山帶著時秋心住的是一棟靠海的小別墅,她到島上的第一天就在手機鏡頭里讓時周參觀了她的住處,時周回憶了一下,猜想他mama現在大概是在別墅二樓的那個環(huán)型露臺上。 那里大概比看起來得離海邊更近,時周能很清晰地在聽筒里聽見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時周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突然聽到mama說:“你看起來蠻喜歡看海嘛,早知道那時候帶你一起來玩,用不著那么急著去學校。” 時周的手機拿得離自己很近,巴掌大的臉也能占據一個手機屏幕,即使有鏡頭畸變的影響也還是很漂亮,只是看著有點呆,回應時秋心時也是慢半拍的:“你和虞叔叔去度假,我才不想要去當電燈泡,而且我書本來就讀得不好,再不去學校就真的要吊車尾了……”時周的下巴壓在枕頭上,噘嘴像小孩子在撒嬌:“你怎么都不關心我今天去學校怎么樣嘛?” “哎呀,章景不是也在那個學校嗎,他那么穩(wěn)重的一個人,肯定會照顧好你的呀!” 時周條件反射般在聽到虞章景名字時偏過頭,臉淺淺埋進枕頭里一點,只留給時秋心一個后腦勺,他這時候的反應倒是真的很快,像是早知道自己會臉紅心跳一樣,過了一會才回應了一句:“也不能一直麻煩別人吧……” 他說話的聲音也被棉花吞掉一半,好處是一些不太好隱藏的情緒也因此變得并不明顯。 時周的動作不大,時秋心只以為他是困了,不自覺放輕了說話的聲音:“怎么是別人呢,他算是你哥哥呀,我走之前找章景說過話,他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周周。”時秋心叫他小名時很親昵,有一種獨屬于母親的溫柔,“但你也要聽話一點,不要太任性了,如果章景對你好,那你就也和他多親近知道嗎,你和他近一點,你在虞家也就好過一點……” 時秋心尾音漸低,沒在浪聲中,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時周卻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里,心頭很輕地跟著她的話顫了顫,在時秋心看不到的被子里弓起腰,大腿快要貼到肚子上,是一種讓他感到安全的,作為胚胎被保護在mamazigong里時的姿勢。 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時秋心話里未盡的含義,或許他的mama不是不知道他在虞家尷尬的處境,只是她也做不了什么。 爭取一個看上去禮貌和善的,能把時周看作弟弟的虞家人的庇佑,或許是她所能想到可以保護他的最好方式。 在時秋心掛斷電話后的空白時間里,時周側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胸口,隔著睡衣感覺到一個拇指大小的橢圓形凸起,那是他的玉觀音。 他摩挲了一會,終于用小指勾著脖側的紅線把它拿出來,放在手心里端詳。 夜晚很容易放大人的情緒,時周難以自控地想到虞章景,不覺得他天真犯蠢,不嫌他幼稚麻煩,在他在這個很大的房子里感覺到狂風過境般的飄搖時伸手把他拉出孤島的虞章景。 他覺得他mama有一點想錯了,虞章景對他的好并不因為他對他賣乖討好,那只是因為虞章景本來就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對時周來說還是有點陌生,但它很輕易地把時周從今晚某一時刻起就不太愉悅的心情里解救了出來,他有點困,卻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是他罹患了思春病,在想今年的春天怎么還沒到。 * 時秋心回來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時周和虞章景穿著卡其色的園藝圍裙蹲在小花園里給花松土,郁金香,木繡球,重瓣鐵線蓮,最多的是各種月季,西面花墻上是黃木香和薔薇,花開得多但不大,擠擠攘攘的,一半黃色一半粉色。 司機一直把車子開到了花墻底下,時秋心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從車上下來,寶藍色綢制連衣裙垂到小腿,半張臉大小的墨鏡被推在頭頂上,大波浪紅嘴唇,看上去很年輕,不太像一個十幾歲男孩子的母親。 時秋心是不和他們住在一起的,她跟虞山住虞家最中心的宅子,距離不算遠,行李已經有人帶回去安置,虞山又沒有跟她一起回來,她索性中途變了道,先去看自己的兒子。 時周和她有大半個月沒見,聽到聲音后就丟下手里的東西踩著石子路跑過去,時秋心很詫異地看著她灰頭土臉的兒子,反應很快地抬手擋住了這個擁抱。 時周的臉嫩,被太陽曬了一會的臉頰和鼻子有些紅,喊了聲mama,看著委屈巴巴的,從時秋心那里接過來一片濕紙巾默默擦著手。 時秋心扶了扶額:“你們這是做什么呢?” 虞章景也跟著時周走過來了,他和時周干著一樣的事,穿得也一樣,身上看著卻要比時周體面的多,很自然地接過時秋心手里提著的兩個禮盒,道:“春天快到了,我和時周干點花匠的活。” 時秋心失笑:“你都說是花匠的活,你們兩個小孩怎么上趕著干!不過你們自己開心就好,這是你爸爸和我在那邊挑給你們倆的禮物,你們一人一個。” 虞章景心里沒當回事,嘴上還是禮貌地道謝,不過時周看著好像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眼睛眨巴著往他手上看了好幾眼。 虞章景笑了笑,只是沒人注意到其中嘲弄的意味居多。 時秋心怕曬,他們跟著一起走到陰涼處和她說話,時秋心明明是來看自己的兒子,最后大多數卻是在和虞章景說話,談論的是時周怎么怎么樣,時周就在旁邊,卻只偶爾插進來幾句話。 說著說著時秋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把話題拐到虞章景身上:“聽你爸爸說起過你生日快到了,是下個月吧,想好怎么過了嗎?” 虞章景神情冷淡了一些,時秋心比他矮了一個頭,并沒有注意到:“家里人吃一頓就好了,我不怎么喜歡興師動眾的。” 時秋心不贊同地看他一眼:“十八歲生日,總要過得隆重點。” “如果你愿意,阿姨來給你cao辦,你和周周要好,到時候我讓他來幫我參謀。” 時秋心說著像開玩笑,虞章景也玩笑般答應了一句:“那我一定會很期待。” 話題外的時周莫名其妙在他們口中成了虞章景十八歲生日宴會的策劃人之一,整個人還在狀況外,手里抓著一朵剛剛掉到他頭上的薔薇花,有些緊張地問:“啊,你要過生日了嗎,是哪一天啊?” 虞章景不回答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和時秋心說:“阿姨,周周連日子都還不知道,看上去成不了你的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