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結束
千鈞一發之際，室內的光源忽然閃爍了兩下，緊接著徹底熄滅。 黑暗陡然籠罩了一切。 成功了！——傅黎的腦海中清晰地閃過這個念頭。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沒有浪費任何時間，他果決地把剛觸及的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奪入手中，同時出手如電，眨眼之間憑著先前的記憶準確地解決了最近的幾人，而后借著黑暗的掩護向被拱衛的中心逼近。 為了保證搜救速度，他只挑了幾個人跟著他，而其余精銳則分散了出去領隊。原來找到人之后應該等后續隊伍到位再行動，可是關印并沒有給他這個時間…… 對方的人手比他的多太多了，并且龜縮在這個地方，令他投鼠忌器。眼看情況越來越不受控制，他只能另辟蹊徑。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片黑暗降臨時喜極而泣。 冷汗早已濕透了脊背，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有哪一刻像剛才那樣沉重漫長，每一秒都像是最后一秒，扼緊了他的咽喉，要將他窒息；他也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哪怕是他的飛行器當初在探查藍鎳星時失聯進而失事，他被壓碎了半邊身體躺在地上茍延殘喘的時候，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從來不曾恐懼什么，卻在已經握著槍回擊的此刻，仍然后怕不已。 不需要任何商議，沒有任何言語，第一聲槍響宛如一聲信號，徹底打碎了黑暗中不堪一擊的平靜。 恐懼在未知中急劇膨脹。隨著凌亂的槍聲此起彼伏，驚痛呼聲四起，再沒有人能控制住場面。 有人早有預謀，于是有人失去先機。 先前用來逼迫人就范的工具現在成了行兇者最致命的弱點，招搖的信息素將意欲掩藏的行跡暴露無遺。哪怕場面混亂，氣息混雜，可對于有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蘭鄴感覺到了有人在黑暗降臨之際強勢而迅速向他靠近。 身后挾持他的人也感受到了威脅，將他擋在身前，同時舉槍朝著前方接連射擊。 子彈射了出去，卻在不應該的遠處才被rou體擋下。 射擊者愣了一下。 可就在這一刻，他聽見身后的黑暗中有風襲來，疾速破空—— 嘭！ 當腥熱的液體在腦后炸開時，蘭鄴還呆愣著回不過神。他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覺到有幾滴從后面迸濺來的液體落到了他的臉上—— 禁錮他的力量消失了，身后緊挾著他的人軟軟倒下。 他被失去支撐的力量所裹挾，控制不住地倒向地面，卻在半路忽然被人接住。那人力道極大地將他猛扯入懷中，就地一滾。 嘭。 撤入掩體之前，又一聲悶響隔著人體響起。護著他的人身形一頓。 子彈沒入rou體的撕裂聲音落入耳中格外清晰。 蘭鄴的腦海空白了一瞬。緊接著，先前像隔了一層聽見的槍響接忽然二連三地在他腦中清晰了起來，他不由抓住了身上的人，“傅黎，先生他……” 嘴上狠狠一疼，是alpha撕咬了他。兇狠而匆忙，只一下，就松開了。 “我知道。”傅黎的聲音啞了很多，“在這等我。” 沒有任何猶豫，身邊的人說完就離開了。 alpha的離開好像同時將鮮活和腥風血雨一并帶離了，一線之隔，變成了兩個世界。 不遠處隨時有槍聲響起，可他躲藏在這里，靜靜地，好像被那個激烈的世界遺忘了。蘭鄴覺得自己似乎成為了一株角落里的植物，正在安靜地枯萎。他能感覺到身體里的生機在流逝，卻無能為力。 他忽然想摸一摸自己的肚子里，但動了動手指，卻只變成了指尖一陣輕微的痙攣。 連那里的疼痛都開始消減了，是它沒有力氣了嗎…… 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昏沉冰冷的感覺又重新纏上了他，無形的水沒過了他的口鼻。他睜著眼睛，卻沒有什么焦距，黑暗中偶爾閃現的火光映在他眼中，散成了暗啞的暈。 痛覺也麻木之后，世界開始變得遲緩起來。 …… 槍聲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小，黑暗中傳來了rou體相搏的聲音。而后尖利刺耳的人聲響起，瘋狂而絕望的叫囂在短暫的高昂宣泄過后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戛然而止。 意識的湖水被攪動，蘭鄴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開始真切地看到一些光、輪廓和影子。 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看見了火光，看見了遲來的救援，看見了逆光匆匆而去的傅黎—— 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恐慌，不是因為自己可能即將死去，而是因為即將失去……失去那個與他素未謀面的孩子。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明白過來，自己不是一點都不留戀的……他擁有的東西不多，完全屬于他的更寥寥無幾，這個意外也許已是他的唯一。 “傅黎……”他忽然想讓傅黎幫一幫他，也許還有救呢。 可他的聲音太小了，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傅黎也沒有。 ……的確，比起傅先生，他除了最開始被踹的那幾下外，再沒受到什么傷害。雖然這一切好像因傅先生而起，但傅先生也替他擋下了關印的瘋狂。 傅先生的血駭人地撒了一地，而他看起來卻好多了，外傷都沒有幾處……就是換了他來看，那也是應該先救傅先生的。 整個艙室里的血腥味道濃得人幾欲作嘔，可想而知這其中的alpha信息素味道會有多么濃郁……這里應該鋪天蓋地都是傅先生的味道，所以傅黎只聞到了傅先生的味道，他也的確應該只聞得到傅先生的味道…… 因為自己是beta，是沒有味道的。 ……就像剛才，其實傅黎已經做了選擇了，只是他希望自己看錯了而已。 不過不重要了，都結束了…… …… 隱約中，又一聲爆響傳來，咔嚓一聲，頭頂似乎有什么松動了。 “蘭鄴！”不知道是誰在嘶聲厲吼。 最后一眼，沖天的火光里，蘭鄴看到的是頭頂墜落的支撐，和去而復還的人。 …… “先生，兩位先生，能聽到我說話嗎，請堅持一下……” …… “治療艙呢？！準備好了沒有？！” “治療艙治療方案已經設置完畢！” “立刻送艙執行！” …… 嗶——嗶—— …… ——需求治療人數：3…… ——預計治療人數：3…… 滴——啟動治療程序…… …… ——正在治療人數：2…… 嗶嗶！——嗶嗶！——無法運行預設方案——無法運行預設方案…… ——未治療人數：1…… …… “怎么回事——” “不對，這個beta有身孕！……” “快，推進手術艙！” …… 白色的光影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中閃爍明滅，急促的腳步回蕩在安靜的過道里。 …… …… “先生，以病人的情況來看，我們無法……” …… “……不重要……但務必一切要以大人為先，確保大人安全……” “……明白。” …… 砰—— 門關了起來。 隔絕了外面那個熾光大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