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蛋h
咚...咚...咚... 伸手不見五指的審訊室內,聞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之外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黑暗和安靜充斥著這個不算狹窄,但連一絲風都沒有的濕熱房間。他手上戴著沉重的抑制手銬,身下坐的也是角度正直,完全不符合蟲體工程學的堅硬金屬椅。可以說,從生理到心理,他都處于極度不舒適的狀態,但他的表情竟仍舊毫無波動,仿佛一座沒有生命的石雕,連紅外監控那頭監視他體表溫度細微變化的警員都看得忍不住搖頭——連細微的體溫波動都沒有的蟲子,不可能與襲擊事件有關,但他必須按照規定,監視對方至少30小時。 可惜了,可惜對方是個雌奴。 他不知道的是,聞的內心其實非常豐富,他正不斷回憶著今天與雄蟲“約會”的經過,從開心的,震驚的到感動的,尷尬的……只是他已經習慣了壓力審訊,甚至是壓力審訊的老油條了,就算再被關上三天三夜,體溫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畢竟就算是最守規矩的軍雌,也會有年輕沖動的時候。 然而,就在聞第四次回憶雄蟲在試衣間中纏繞在他腰身上的尾鉤的溫度時,壓力審訊室關的異常緊密的大門卻忽然自動彈開了,同時,一道有些冷漠的電子音響了起來。 “上校,聞,恭喜你,你的審訊結束了。” 軍雌長期處于黑暗中的眼睛難以接受室外的燈光,反射性的閉了起來,但他又飛快以意志力睜開了眼簾——按壓力審訊的規則,他應該至少被關30小時,但現在不過半個多小時,系統就結束了他的審訊……只有一種可能性了,他的雄主又想盡辦法強行結束了他的審訊,他要在第一時間迎接前來尋找他的雄主! 然而,讓他睜開酸澀的眼睛,帶著笑容,連雄主兩個字都要喊出口的時候,卻發現了門口那個逆光身影的不對勁之處——那個身影是短發,至少有210厘米高,肩上還有……一穗兩星的中將肩章。 “團,團長?” 怎么會是軍團長?聞臉上青澀張揚的笑容瞬間僵硬了,再次想起之前自己視力不清的時候,當著包括衛安在內,那么多蟲子的面,對雄主表白撒嬌的尷尬經歷。 衛安緩緩走進了漆黑的審訊室,脫離背后的強光后,他臉上擔憂憤怒交織的復雜表情也終于映入了聞的眼中,年輕軍雌不由得愧疚的低下頭,今天他不但沒有保護好雄主,讓雄蟲反過來保護他,還沒能遵守軍團長的教誨,時時恪守本分,循規蹈矩,令軍團長因他蒙羞,為他擔憂。 “執行副團長,立正!”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衛安忽然嚴厲的叫出了聞的軍職,聞立刻站起身來,目視前方,立正敬禮,就算手上的抑制手銬令他的敬禮動作不倫不類,也完全不影響軍雌動作的一板一眼。 “在!” “第四軍團的軍規是什么?!” 衛安的問題令聞一愣,思緒瞬間飄回到十年前,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進入壓力審訊室的時候——那次他被關了整整一個星期,滴水未進,也是衛安在審訊結束的第一時間走進審訊室,衛安張口的第一個問題,也是第四軍團的軍規。聞立刻聲音響亮的回答: “報告!聽從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 “軍雌的天職是什么?!” 衛安的第二個問題也是一模一樣,聞想也不想,張口便道: “報告!服從命令!” 第三個問題就該是……年輕軍雌不由得緊張的吞了口口水,默默在心中重復衛安十年前問的第三個問題——你在聽從誰的指揮……衛安嚴肅有力的聲音僅僅落后于他思想半步,幾乎同時便在這間充滿回音的審訊室中響了起來。 “你在聽從誰的指揮?!為誰打仗,秉承誰的作風,又是服從誰的命令?!” 那當初,他是怎么回答的呢?聞閉了閉眼,耳邊仿佛響起那個二十歲出頭的自己的狂妄言辭——“我在聽從正義感的指揮?!?/br> 那時,他被關進審訊室的原因是在執行任務時起了私心,將任務解救目標之一——也就是炎,藏在機甲駕駛艙中帶回了第四軍團駐地,并偷偷養在了宿舍中,直到數天后,炎因不明原因開始發熱說胡話,他不得不帶炎去才衛生室醫治時才被發現。所以那次,衛安的第三個問題,問的便是是誰指使他做出偷渡任務目標這么離譜的事情,他的回答是,他的正義感。 那這次呢?他被關進審訊室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聞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他什么離經叛道的事情都沒有做,僅僅是因為他的雌奴身份,因為他沒有聽從衛安的建議,把握住重新成為普通公民的機會,仍舊一意孤行留在雄主身邊,才被區別待遇,關進審訊室。 可是他不后悔。 再次下定決定的軍雌重新立正敬禮,一字一句,嗓音嘹亮的回應道: “報告!我的心!” “混賬!” 同得到“正義感”的答案時一樣,衛安瞬間暴怒,高高揚起巴掌,似是要同十年前一樣,一巴掌扇在軍雌滿是胡話的嘴上,聞也反射性閉緊眼睛,微微偏過頭,梗著脖子,準備迎接火辣的耳光。 然而,這一巴掌并沒有落下來,就在距離聞的面孔還有最后一厘米的時候,衛安強迫自己定住手臂,仔細觀察年輕軍雌的面容,他發現,這只從十幾歲就跟在自己身邊學習的雌蟲……竟然有些陌生。 主動向他展示雄蟲為他購買的昂貴內衣時也好,在他面前炫耀雄蟲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時也好,抱著對自己居心不良的雄蟲主動跑回辦公室時也好,跨坐在雄蟲身上,對雄蟲真情流露的表白時也好,甚至剛剛,誤會來接他的蟲子是雄蟲,露出那個帶著酒窩的笑容時也好,都很陌生。 這么多年了,他都不知道聞的左頰上還有個酒窩。 在他身邊學習工作時,聞從未露出過那種……只屬于年輕蟲的,富有活力的表情,不論是笑容,淚水,還是尷尬,焦急,都是生動的,而與這些生動的表情比起來,從前那個驍勇善戰,不茍言笑的聞更像是戴著一張全軍統一下發的臉譜,死板又僵硬。 那只雄蟲重新賦予了聞生命,可那只雄蟲卻不見得會給聞帶來幸福。 衛安頹然的長嘆口氣——他不知道該以什么角度勸聞放棄這段不合適的感情,這兩蟲性格匹配,感情和睦,幸福又甜蜜,除了缺少他最盼望聞擁有的安定之外,這段婚姻看起來簡直完美無缺。他不是沒試過像聞一樣,發掘那只雄蟲的閃光點,佘彧身上也確實有可圈可點之處——他愿意諒解聞偶爾的倔強和遲鈍,接受,甚至可以說欣賞聞對雄性來說充滿壓迫感的身軀,疼愛聞,疼愛到愿意幫聞清洗軍裝,給聞做摔倒時的蟲rou墊,連脆弱的尾鉤都愿意奉獻出來,在危險時保住聞的生命。 可自從聞被壓入審訊室后,他就一直等在審訊室門外,直到審訊室大門自動彈開,佘彧也連一面都不曾露過,只留聞孤零零一只蟲面對不公平的待遇。只這一點,就能讓衛安將心中好不容易構建出來的好印象徹底抹除,缺少擔當和責任感的雄蟲絕對無法帶來安定的生活。 可這不是,至少不全是聞的錯,他不該打聞耳光,而是該狠狠扇那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無恥雄蟲。 衛安正想將自己高高揚起的手掌放下,再輕咳幾聲消去尷尬,一陣對他來說有些刺耳,對聞來說卻猶如天籟的雄蟲的聲音就鉆進了他的耳朵,幾乎同時,他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臂也驟然一重。 “干啥啊這是,干啥啊,有事兒好好說唄!又不是小孩兒了,別動不動就上手啊衛團長!” 佘彧簡直要被嚇懵了,他剛知道聞竟然在十五分鐘前就可以離開審訊室后就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來了聞所在的審訊室,又是樓道跑酷又是直梯速降的,連試圖為他帶路的調查組組長都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后,結果一到門口,他看見的竟然就是敞開的小黑屋大門,小黑屋里帶著手銬,表情緊張,側著頭做好挨打準備的媳婦兒,和滿臉怒意,高高揚起巴掌,準備用掌心狠狠撞擊他媳婦兒臉頰的岳母。 這這這,這怎么能行呢!他媳婦兒就是再怎么氣他,他都沒舍得扇耳光,衛安就算是他半個岳母也不能打臉?。?/br> 想也沒想,佘彧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直接將自己掛在衛安的手臂上,試圖牽制住自己正在暴走的岳母。衛安的身高只比聞矮了不到三厘米,手臂又抬得高高的,只有一米七出頭的佘彧掛在對方手臂上時簡直嬌小得像個未成年的蟲崽,就算腳尖繃直也觸碰不到地面。可星盜頭子也顧不得許多了,只能哼哧哼哧的抱緊衛安的胳膊,不斷說合: “要不你直接跟我說!聞他就是愛犟,但他聽我的,你跟我說,我教育他,手,手先放下,別動手,動手就沒意思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謬論,八百年前就沒蟲信了,你不能那么老古板吧衛團長?” 然而,任由星盜頭子將自己全身體重都掛在衛安手臂上,這位軍雌出身的軍團長仍舊紋絲不動,連氣息都沒有一絲混亂,反而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打量著他,就好像小學生做作業卻遇到高數題時一樣,迷惑不解,但大受震撼。佘彧叫他看得面紅耳赤,只好轉過頭,不斷擠眉弄眼給一旁傻愣愣的睜著眼睛看向他的聞使眼色,讓他配合自己。 “媳婦兒!你干嘛惹你們軍團長了?趕緊道歉!這么大蟲了道歉都不會?!” 豈料,一向聽話的軍雌竟也陷入了異樣的沉默,嘴巴張張合合,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好在,打量了他幾眼后,衛安還是放下了自己的手臂,讓佘彧的雙腳重新觸碰到地面。佘彧氣都沒喘勻就趕緊推著衛安走出審訊室,邊走還邊給衛安臺階下。 “我收拾他衛團長,平時被我慣上天了,太不像話了,等我問明白怎么回事兒就壓著他給你道歉,你先找個地方歇會兒,歇會兒哈衛團長!歇會兒!我好好收拾收拾他!教育好了再讓他給你道歉去?!?/br> 衛安本就被他的忽然出現和掛臂戰術搞得腦子短路,又經受了一波又一波的“迷惑語言”攻擊,更是腦內完全空白,搞不懂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難道是他的判斷有誤,佘彧其實很有責任心?但有責任心又怎么會放任自己的伴侶孤身一蟲經受完全不公正的壓力審訊?佘彧其實沒有責任心?但沒有責任心怎么會在誤會他要扇聞耳光的時候毫無形象的掛在他手臂上,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要代替聞跟他“聊聊”? 雄蟲的心思難道都這么難懂么?聞平時究竟是怎么跟對方相處的? 衛安迷迷糊糊的就被推出了審訊室,直到審訊室大門嘭的一聲,在他背后緊緊闔上,這位位高權重的軍團長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佘彧好像就是想找個借口把他與聞隔離開罷了。 孤蟲寡蟲共處一審訊室,佘彧一定又沒安好心!他必須得去紅外監控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