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花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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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紹摟著男人逐漸失去溫度軟下的身軀,垂眼看向對方的臉孔。 所有的仇怨與恨意,都因隔了生死而顯得不再分明,仿佛一切都在那個人死去的那一刻消弭,只留下另一種越來越清晰的、齊紹從不愿意承認的情愫。 岱欽是他的一生之敵,卻也是他此生唯一承認的對手,那樣強大而危險如戰神的男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與之較量。 岱欽渴望征服他,他又何嘗不渴望征服對方? 那些草原上的快意馳騁、并肩作戰,天為被、地為床的抵死纏綿,大帳前,星夜下,熊熊的篝火和辛辣的烈酒,那些鮮血與疼痛、欲望與快感,還有男人背上振翅欲飛的海東青…… 怎么會從沒有一點心動過呢,不過是不可以罷了。 他們之間隔著無數將士的頭顱與熱血,隔著不共戴天的國恨家仇,只要岱欽活著一日,他與他便一日是敵人。 男人的臉頰上沾染了斑駁的血跡與污泥,屬于異族人深邃的五官卻一如既往的鋒利俊美,滄桑歲月也只給他留下了成熟的氣度,沒有苛待他半分。 此時他眼簾低垂,濃長的睫毛被血液沾濕,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角還帶著未及消退的虛幻笑意。 齊紹凝視著男人的面容,心里忽然鬼使神差地生出一股念頭。 他曾與他無數次唇齒相依,或是強迫,或是半推半就,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齊紹緩緩地主動低下了頭。 溫熱與冰涼相貼,齊紹甚至伸出了一點舌尖,笨拙而生澀地舔了舔那人干澀的唇。 這個親吻的味道苦澀而帶了濃重的血腥味,持續的時間極短,幾乎不足瞬息,短暫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后齊紹終于站了起來,男人的尸身沒有了支撐而歪斜著跪倒,驕傲的頭顱重重地垂下。 齊紹猛然從岱欽的胸膛中抽出佩劍,倏爾反手一揮,劍刃入rou斬斷骨骼的聲音令人寒毛倒豎,guntang的鮮血霎時噴薄而出。 齊紹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眼前血紅一片,男人的頭顱骨碌碌地滾落在地,粘稠的血液將他金棕色的長發浸透,凝結成一綹一綹臟污的模樣。 隨后岱欽失去頭顱的身軀頹然倒下,猶如山巒轟然傾塌,屬于他的草原王朝,在這一刻徹底終結。 拎著頭發將岱欽的頭顱高高舉起,齊紹忽已淚流滿面。 淚水混著血水劃過臉頰,他在亂軍中聲嘶力竭地高喊:“敵酋授首!” “爾等主帥已死,還不速速投降!繳械不殺——” 這一聲宛如平地驚雷,呼其圖也正率部下與夏軍廝殺,酣戰之際,驟然聽得齊紹嘶啞的聲音,不由動作一滯,險些被面前的敵人一槍捅個對穿。 好在一旁的達漢回護及時,才讓他幸免于難。 在剛得知最疼愛自己的二叔竟背叛了父王,齊紹亦與之合謀造反時,呼其圖心中也是充滿了恨意的。 他尚不明白為什么,一心只想等戰后捉住他們問個明白,而殘忍的現實終會教他長大。 呼其圖回過頭去,只看見滿眼的鮮血,看見倒地的殘軀與斷頸的頭顱,還有那白衣染血的夏朝將軍。 少年王子霎時心頭大慟,悲從中來。 他的父王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他從沒有想過,那樣偉岸的王者也會被人打敗,也會有身死的一天。 而且還是死在齊紹手上,死在那個與父王在天神面前立過盟誓、本已屬于他們烏洛蘭部的男人劍下。 “父王!”呼其圖一聲哀鳴,目眥欲裂,提刀策馬便想要向那人沖去,合圍過來的夏軍將士自然不會令他得逞,紛紛群起而攻之。 達漢竭力回護,口中大喊:“殿下!殿下快走——”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齊紹左翼忽然又殺出另一個持劍的浴血身影。 達漢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蘇赫,那個曾與他們在草原上一同作戰cao練的少年,終究是站在了烏洛蘭部的對立面,就像他曾經以為是自己人的閼氏,最后竟斬下了單于的頭顱。 他雖勇猛強悍,到底只是血rou之軀,一心難以二用,在前赴后繼的夏軍圍攻下吃力地突圍,疲于應對,不慎露出破綻,終被蘇赫用齊紹親傳的劍斬于馬下。 主帥身死,又失一員大將,群龍無首的狄軍士氣頓時被狠狠挫敗,呼其圖痛哭出聲,被余下的部下護著敗走。 狄人全線潰散后撤,蘇赫沒有再去追趕,轉頭便跑去齊紹身邊,揮劍為他擋開流矢,與一眾將士一起將他護在陣中。 天際的夕陽已落下地平線,玉門關外又刮起大風。 驟雪紛紛,呼嘯風聲中,隱隱有夏軍將士低泣出聲,嗚咽之聲在風雪中交匯,竟漸漸響起雄渾的戰歌。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這一戰,是他們勝了。 這一場勝利他們已經等得太久,身后的大夏百姓亦等了太久。 好在他們終于勝了。 灼熱的鮮血與淚水都在寒風中凝結成冰,齊紹捧著懷中冰冷的頭顱,望著眼前的鵝毛大雪,張口欲言,幾度哽咽。 他瞇了瞇眼睛,深吸一口氣,鼻腔內被刀子似的風割得生疼,終于將最后的軍令吐出唇外:“收兵回城!” “窮寇莫追——” 呼其圖與岱欽殘部遁入茫茫草原,冬日雪路難行,糧草奇缺,又有賀希格在后方守株待兔,對夏軍已不構成威脅。 齊紹只需派兵將失地收回,再與賀希格簽下對方早前許諾的盟書,大夏北境便可迎來久違的和平。 景康三十七年,十二月初八,大寒。 烏洛蘭部單于岱欽兵敗身死,尸身梟首示眾,新單于賀希格遣使與夏和談,將兄長尸首收殮,帶回草原天葬。 次年,新帝改元景安。 景安元年夏,北疆失地盡收,百廢待興。 同年秋,京城派出使團趕赴邊境,與北狄新王商談盟約條款,鎮北將軍齊紹亦在其列,單于親迎夏朝來使入王庭,盛宴款待。 齊紹終于與賀希格再次相見,竟已恍如隔世。 烏洛蘭王庭易主,陳設卻仍是舊時模樣,宴席間美酒珍饈皆以金器盛裝,美麗奔放的狄族少女照舊跳起熱情的舞蹈、唱歌助興,一切悉如當年。 篝火烈烈燃燒,烏洛蘭的大臣正同夏朝的使者把酒言歡,坐于上首的賀希格便悄然離席,順帶將一旁的齊紹喚走,與他一同走進了草原的夜色中。 齊紹先前沉默地喝了許多酒,此時已有幾分醉意,望著眼前身著單于華貴服飾的賀希格,忽而有些恍惚。 賀希格早看出齊紹情緒低落、興致不高,有心哄他,伸手握住他手掌,認真凝視著他朦朧的雙眼許諾道:“承煜,有我在一日,北狄便一日不會越過玉門關——狄人與夏人,從此生生世世,永修和睦。” “我們以后便不再是敵人。你還不曾告訴我,你可想好答復了?” 賀希格仍舊美貌如故,精致華服襯托下,更顯得他艷麗逼人,一雙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滿了期許。 齊紹在他的目光中靜默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雙膝一軟,痛哭出聲。 賀希格面上微訝,還是眼疾手快地及時抱住了他,讓他可以靠在自己肩上抽泣,抬手輕撫男人哭得微微顫動的寬闊背脊,無聲地安慰。 在齊紹看不見的地方,賀希格形狀優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笑容勾魂攝魄,卻毒如蛇蝎。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就算齊紹記得岱欽一輩子又如何? 他才是活下來贏得一切的那個人,岱欽再也沒機會和他爭了。 賀希格這樣想著,胸中卻陡然一陣心悸,劇烈的疼痛宛如刀割針刺,刺得他臉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