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呀，這就不知道了吧？”另一個人索性抬高了音量，話語間甚至帶了點小得意：“我聽云霞姐說，本來他們連大大小小各項事宜都商量好了，就等著今天交付。結果前不久，從外面來了個人，在議事廳里和幾位長老聊了許久，出來的時候，就見二長老拍著胸脯跟人家保證……”他頓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說：“他們說，一定不會讓那家伙得逞！”

    這話還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將那位圓胖長老的精髓學了七八分過去，連宗欽都聽得心頭一驚，只得將注意完全挪到外面的談話上。

    “啊？”那童子顯然也嚇了一跳，“他、他……他們前段時間不還談得好好的嗎？那現在干嘛要跟人家過不去啊？”

    “哎呀，笨蛋，你也太天真了！”另一人幾乎要扼腕嘆息了：“當今的世道，可沒你小子這么重情義，大家都是利益為先。哪一方能帶來的利益更大，那他自然就向著誰唄。”之后，他壓低聲音，又多補了幾句。宗欽聽不清他們究竟講了什么，只能依稀辨認出一些詞句來——像什么“妖修”，“針對”，“著實可憐”……

    講著講著，其中一位童子突然噓了一聲，就在宗欽懷疑他們是否察覺自己在偷聽時，便又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聲音：“你聽，有腳步聲！是jiejie來了！”

    隨著一陣手忙腳亂的窸窣聲，門外徹底安靜了下來，宗欽也將視線投回手中的書籍上。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翻翻書頁，停在了神行符的部分。

    “久等了。”不久，先前的侍女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請隨我過來吧，長老在議事廳等您。”

    宗欽一點頭，合上手中的書本，又將其放回架上，才同侍女一道走出房間。穿過幾道回廊，一棟高大的建筑便映入了眼簾——經過幾個時辰的等候，他終于見到了先前談判的負責人，馮邈長老。

    相互行禮后，宗欽一抬頭，正對上那位長老隱含焦慮的目光。念及那兩名童子的對話，他心里也將事情上下猜了個七八分，索性大大方方地露出一個笑容：“馮邈長老，您好，許久不見。”

    ……

    宗欽到家的時候，柳瑤華正在收拾餐桌。看見自家小叔的身影，她搬著一籠蛋卷走出前廳，微笑著招呼道：

    “怎么樣？事情談成了嗎？”

    年輕家主搖了搖頭。他脫下藏袍的袖子，綁在腰上，“沒有，被人攪糊了。”

    女子腳步一頓，再轉身時，面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誰？”

    “不清楚。”宗欽沉吟片刻，“我猜是妖修聯盟的人。”

    “妖修聯盟……”柳瑤華反復咀嚼了好一會兒，才問：“有證據嗎？”

    “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宗欽垂下眼簾，道：“但肯定有人在針對我們，你在家里也要多加小心。”

    “好，我會留意安保的。”柳瑤華想了想，又問：“要告訴他和奶奶嗎？”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宗儀。

    宗欽思索半晌，還是點了頭。

    “讓他們多加注意，也總是好的。”他說。

    柳瑤華笑了，她沖對方一點頭，端著蛋卷正欲離去，卻又在跨出門檻時回頭喊道：

    “對了，你那位商人朋友剛才到了。奶奶請他先在廂房坐坐，快去找人家吧！”

    “他已經來了？”宗欽一愣，繼而臉上浮現了幾分喜悅之情：“好！”

    他將遠行時帶上的贅物放回原位，然后便沖出前廳，順著走廊拐進隔壁的廂房——那是一間布置簡單的會客廳，只擺有最少數量的家具。正中的八仙椅上坐了個高大的男人：黑眼睛、八字胡、腰掛火鐮，頭發編成獨辮盤在頭頂。他看見年輕家主的到來，立刻起身笑道：“喲，我們宗家主來了？”

    “丹增。”年輕家主苦笑一聲。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對方身邊，說：“許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呢。”

    “你可變化大了！”丹增哈哈大笑：“最近怎么樣？沒再發生什么煩心事吧？”

    “還好。”宗欽順口揭了過去，眼睛卻沒閑著，將那人上下看了一圈。對方心知肚明他在找些什么，一攤手，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別看了，沒帶。”

    “你哄小孩呢？”宗欽瞪他一眼：“別以為我不記得，你上次來的時候還說要跑遍整個雪域，把最好的青稞酒販到中原來。”

    “我那時候喝高了，”丹增哼了一聲：“你知道吧？醉鬼說話都不算數的。”他講完調笑的話語，卻見對方明顯面色不善，立刻改了口氣，試探著問道：“……不是吧？上次你可是裝了不少回去啊？難道都喝完了？”

    年輕家主搖了搖頭，換上一副沉痛的表情：“只喝到一點，剩下的都失手灑了。”那天他和小侄女談完心，一不小心灌了太多酒，結果硬是把過來扶他的宗儀拉上了床……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想到了些什么的宗欽搖搖頭，把那些旖旎的想法統統甩出腦袋，然后便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他的青稞酒來——那可是陳年的藍青稞啊！即使在老家也不一定能喝上呢！

    “……你這也太浪費了。”作為酒友的丹增嘖了兩聲，表達了同樣的心痛之情：“這樣吧，我這兒還有一點，本來是打算留給自己喝的。”他從腰間的儲物袋里拿出一個皮酒囊，遞向面前的男人，又在對方接到之前猛地抽了回來，“不過……你要先買這個數的酥油。”商人比劃了一個數字，然后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

    宗欽也被他逗笑了：“你真是……”他早就清楚這位老朋友的脾性，便沒有多言，只是搖了搖頭，去腰間的芥子袋中翻找現金。丹增靠在椅背上，平靜地看著友人的動作。不久，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躊躇許久，還是皺眉問道：

    “對了，你有沒有聽過那些傳聞？”

    “什么？”宗欽動作一頓。

    “就是……怎么說呢？”商人撓撓頭，擺出相當為難的表情：“一些對你來說，不怎么好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