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黑桑有和你說過吧？狼族一向忠貞專一，只要認定對方，畢生都不會變心。”紫嵐的目光稍微溫柔了一點，但頃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她的原配……是我父親。”

    “他們自幼青梅竹馬，曾經也非常恩愛，所以我的童年時光還算是比較幸運的。”像是自嘲一樣，青年低聲說道：“但是那天之后，一切……全都變了。”

    宗欽看見黑桑壓低的耳朵。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她去山外處理一些事情，在回來的路上，撞見一支被土匪綁架的迎親隊伍。”紫嵐握緊弟弟的手，似乎是在給予對方聽下去的能量：“那支隊伍中，為首的有一位凡界的年輕將領，模樣生得極好，氣度也不似尋常俗人。只一眼便叫她拋棄了家中的丈夫和兒子，決心要同那個男人長相廝守。”

    “她用了一點小手段，把對方單獨接了出來，留在一處深山小屋。謊稱自己是失了家人的樵女，在林間某地撿到了對方。”

    青年笑了，眼尾向上微彎，形成很美好的弧度，“很俗套吧？可那人竟然真的信了。或許是擔心背上護衛不力的罪名，他主動選擇留了下來，娶了‘救命恩人’為妻，在深林中打獵為生。”

    “作為凡人來說，他的武藝很好，箭矢幾乎百發百中。但最擅使的還是一柄精鋼陌刀。”

    宗欽轉頭看向黑桑：“是那個……”

    “對，沒錯。”紫嵐說：“那是黑桑現在用的陌刀。”

    “他們和凡界的尋常夫婦一樣生活了數年，她懷孕了，兩人便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個來之不易的生命。結果，在臨盆的那日，男人打獵回來，親眼看見妻子生下了一只濕漉漉的狼崽。”

    宗欽覺察到一絲異常——黑桑在發抖。

    “他被嚇怕了，立刻奪門而出，無論她在后面如何呼喚、追趕，都再沒有回頭看過一眼。”紫嵐苦笑一下：“她在山上等了很久，直到幾個月后，才帶著孩子回了狼族。”

    “我母親認為，這一切都是那個孩子的錯誤。于是她把黑桑關了起來——”

    “……夠了。”

    宗欽轉頭看去，撞見一雙掩著痛苦的漆黑眼眸：“不要再說了。”

    黑桑也變回了人形，他垂下頭，散落的長發蓋住了眼睛，“她不是故意的。”

    仿佛安慰一般，紫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無論是否故意，做了就是做了。”

    “她的本意也許不是做一位惡毒的、不負責任的母親，”狼王用指尖挑起自家弟弟的下頜，平靜地凝視著對方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容：“但這就是她的所作所為。”

    宗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哥……”黑桑還想說點什么，卻被他家兄長一尾巴甩了過去——紫嵐壓低耳朵，松開了捏著下頜的手：“其實我也不想這么說她……但除此之外，我實在無法找出別的形容了。”

    他別過頭去，看了宗欽一眼：“好了，我們先聊點別的吧。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宗欽想了想。

    “仙道盟為什么會找上你們？”他思慮再三，還是問出了這句話。他知道狼族被逐出妖修聯盟的原因——千年之前，一位狼族首領墮入了魔道，因他平時威望極高，深得民心，所以全族齊心瞞下了此事，甚至在他犯下彌天大錯后依然選擇包庇。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這些罪行在后來被人一一揭露，舉世皆驚。妖皇震怒異常，舉兵殺死了首領，并沒收了賜予他們的土地，將其余狼族修士統統趕入深山。

    因為沒有靈氣濃郁的地界可供修煉，自古以來，失去妖修聯盟庇佑的族群無不下場凄慘：運氣好一點的還能靠依附人類茍延殘喘、勉強偷生，但更多的卻是從此后繼無人，直到殘存的修士都漸漸隕落，便與凡界的同類再無區別了。

    想到自己所身處的這個欣欣向榮的城鎮，宗欽自心中產生一陣欽佩——能帶領族群幸免于難，甚至發展到如今生機勃勃的模樣，這些狼族的族長們，還是很有能力的。

    “很簡單。”頂著男人好奇的目光，狼王一眨眼睛，坦蕩地回答道：“我們只是被妖修聯盟驅逐，與仙道盟之間并無糾紛，而且……隱世已久的狼族，也正適合面對這樣的對手。”

    年輕家主頓時了然——雖然那群討債人的實力不算特別強大，但最拿手的便是死纏爛打。一旦被他們纏上，即使是實力強悍的羽化期大能也只能自認倒霉。

    畢竟，他們能動的人不止是你，還有你的親朋好友、徒子徒孫呢。

    “那就多謝狼族出手為民除害了。”他勾唇一笑，然后極親昵地撓了撓黑桑的下頜。盡管身處人形的狀態，那青年卻仍像黑狼一樣乖巧地仰起脖子，去迎合男人的動作，他甚至還瞇起了眼睛，看上去十分享受。

    看著青年的模樣，宗欽本能地察覺不對，但他見紫嵐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便把已到嘴邊的話悄悄吞了回去，但心底卻還是繚繞著這個問題。

    ……　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還沒等他來得及想出個下文，明顯吃了干醋的狼哥哥就強行擠進兩人中間。年輕家主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青年變回了大狼，接著，自己便被按回了床上，濕熱的鼻尖和呼吸一起灑在頸窩。紫嵐的聲音亦在耳畔響起，尾音微微勾起，相當撩人心弦：

    “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宗欽笑了，他摟住狼王的脖頸，把臉埋進松軟的黑毛里。被強行擠開的黑桑也變回了狼形，他舔舔男人的頭發，又在手伸來的時候主動貼上去，蹭了蹭粗糙的手掌。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男人閉上眼，揉了揉手中的硬毛。

    算了，以后有的是機會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