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在意扎了根，那么就像無法戒斷的癮，一點點吞噬掉僅剩的美好幻想。

    一連幾天，父親再沒露過面，偌大的房間里只有鹿鳴和送來的小奶貓挨在一起看日升日落，仿佛這世界上只剩彼此相依為命。

    沒有人知道男主人去了哪里，家里的傭人阿姨看見了鹿鳴只會一個個把頭垂得更深，收起腳步聲，仿佛共享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而他，就是被遺棄在秘密世界之外的那個。

    jiejie偶爾過來陪他，秀美的臉上平靜卻難掩更深的悲傷，她伸出手一下一下撫過幺弟柔軟的發，喃喃道，“鹿鹿乖，jiejie會保護你。”

    仿佛清晨的一滴露水墜入湖面，漾起圈圈波紋，鹿鳴敏感地抬起頭來對上她棕色的眼眸，聲音幾不可聞，“爸爸去哪了？”

    jiejie從不懷疑這對父子的過分親密，只當弟弟把對母愛的渴求映射在了父親身上，于是她也縱容著弟弟在高大沉默的爸爸懷里撒嬌，每次都會偷偷支走一旁的傭人。

    她的目光細致描摹過懷中少年的眉眼，過分的漂亮，像一幅還未展開的畫，多看一眼都引人遐想。

    可她無法再忽視那雙眼里難以隱藏的執著和眷戀，有很多個細碎的瞬間，她的靈魂抽離出孤單的軀體，輕飄飄地來到了半空中，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弟弟眼里的熾熱，電光火石間終于捕捉到了那抹不正常的情愫：不對，這不該是他該有的執念和渴望。

    心頭想被一只大手緊緊掐住，難以呼吸，她彎下腰來輕輕環住弟弟單薄的肩膀，眼神落到了他裸露在空氣里、密密麻麻爬滿脖子的曖昧吻痕。

    曖昧的紅，越新顏色越淺，像一朵朵綻放在雪地里的梅花，又好像點燃了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燒進了她的心里。

    新舊交疊，淺顯直白地告訴她，這絕不是某一次的放縱與失控。

    “鹿鹿，jiejie帶你走好不好？”她急忙擦去滾落的淚，勉強從空落落的胸膛里發出聲音。

    “姐……”乖巧的少年握住她冰涼的指尖，聲音很輕，“你怎么了？”

    他的一雙瞳仁像玻璃珠一樣黑，又透著幾分茶色的淺淡，比腳邊嬌貴的奶貓還精致，像是父親精心圈養起來的寵物。

    “沒什么，只是想起jiejie很久沒帶你出去玩了。”短暫的沉默后，她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撕開那層薄薄的遮羞布，這是鹿家的秘密，合該埋葬在這樣一座花紋繁復的囚籠里。

    而她的弟弟，會永遠干凈、純潔，自由地飛往任何一片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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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游日定在一場秋雨后的早晨，天空被洗刷出澄澈的蔚藍，襯著一地金黃落葉，濃墨重彩得像是誰筆下的油畫。

    鹿鳴打扮得矜貴妥帖，米白色的開司米罩衫，藏青的領帶塞進襯衫領口，九分西裝褲勾勒出修長雙腿，這一點隨了父親，美不勝收。

    長姐如母，jiejie在母親過世后是給予他最多溫暖的人，自然無法拒絕。

    司機開車將姐弟二人送到目的地，熱鬧的聚會，聚集著像他們一樣的富貴人家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精致優秀。

    可當姍姍來遲的姐弟倆攜手從大門踏入的時候，還是難免成為了全場焦點。

    不少目光落在了鹿鳴身上，透著粉的臉頰微微垂下來。他難得經歷這樣多人的場合，上一次還是在學校的舞臺上彈鋼琴。

    熱烈的掌聲和鮮花讓他暈乎乎的，紅著臉接受了學長的表白，可沒想到壓抑著怒火的父親緊隨其后，壓著他在琴房里做了很久，懲罰似的逼迫他面對自己的欲望和yin念。

    父親……爸爸……他究竟去了哪里。

    恍神間，jiejie已經帶著她走進了人群中，不少主動上來搭話，男男女女都有。

    jiejie一一得體應下，沒過多久卻借故抽身離開，放任他一人面對陌生環境，還鼓勵他大膽交朋友。

    “你性格太內向，多交朋友總是好的，遇到有好感的也要及時把握住。”她頓了頓，又接著說，“男生也可以。”

    鹿鳴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她的臉色。jiejie知道了他和父親的關系？不可能，他們總是隱藏得這樣好。

    可jiejie只是溫柔地注視他，再沒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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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玩到近晚上十點才坐上司機的車子回家。

    這是當然的，鹿鳴長得這樣好，性格又溫順可愛，總是不懂拒絕，誰湊上來都能說上兩句話，他是真正的小王子，人人搶著護在手里，一會邀他喝雞尾酒一會拉他去大廳里跳舞，jiejie非但不阻止還推著他去，自然來者不拒。

    他便玩得有些冒汗，臉頰紅撲撲的，襯衫最頂上的一顆扣子也解開了，趴在后座的車窗邊吹著風，臉上盡是暢快的笑。

    jiejie湊過來摸他濕漉漉的劉海，笑著問，“開心嗎？”

    “開心的我從沒交到過這么多朋友。”這樣的坦誠和快樂仿佛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

    渴望朋友，渴望玩耍，唯獨不會渴望父親專制而蠻橫的愛。

    “以后經常跟jiejie來好不好？”她的視線落在他胸口口袋里插著的一支香檳玫瑰，在月光下鍍上了一層朦朧勾邊。

    那是另一個栗色頭發的男孩子送的，她有注意到，對方到底有多喜歡和呵護自己的弟弟。

    “可……爸爸會生氣吧。”鹿鳴剛要點頭，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來，喃喃道。

    jiejie的呼吸一窒，看著他臉上的擔憂與懊悔，無力又悲哀地開口，“鹿鹿啊，可爸爸，也只會是你的爸爸。”

    鹿鳴抬起頭來望向她，他似乎從這靜謐的氣氛中察覺到了什么，jiejie早已知道他與父親這難堪的關系，卻還幫著他遮掩隱瞞。

    他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日夜害怕的情況終于抖落眼前，他最怕傷害自己深愛的jiejie，自己背著所有人和父親交媾zuoai，他們是倫理道德都容不下的丑陋怪物，可卻要拖著jiejie一起下地獄。

    jiejie和他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要怎么看待和面對自己拋卻人倫的父親和弟弟？

    他抖著唇，手指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嬌嫩的玫瑰花瓣被揉碎在地，車窗都來不及關，夜風呼呼地灌進來，冷得他牙齒咯吱咯吱地直打顫。

    腦海里混亂地組織者貧瘠的詞匯，鹿鳴剛想開口解釋些什么，坐在前面的司機拐了個彎，猛地踩下剎車。

    “刺啦——”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的側臉重重砸在前排的座椅上。

    jiejie把他扶起來，連聲問著“有沒有哪里傷到”，一邊拉開車門，扶著他下了車。

    “抱歉，小姐小少爺，這……天太晚了，我實在是沒看清路口還停了一輛車。”司機趕忙追下來說著抱歉，目光落在鹿鳴蹭紅了的側臉上，急得快要哭出來。“下次、下次一定不會了！”

    “還有下次，我看你實在是……”jiejie的聲音陡然拔高，卻被鹿鳴輕輕拉了拉手指。

    “算了。”鹿鳴摸了摸臉，還好只是擦了下，沒破皮，于是動了動手指，小聲道。

    司機也跟了他們家很久，平常不犯大錯的。

    一時間無人說話，過了差不多兩三分鐘，她才妥協開口道：“先把小少爺送回去，剩下的——”

    話還沒說完，鹿鳴就聽見身旁的長姐清清楚楚、低低喊了一句——

    父親？

    那里面有驚異、有疑惑、有震怒，于是鹿鳴也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往前看。

    皎潔月色下，暗沉沉的樹影里，一對男女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恰好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啦啦響起，掀開了蒙在他們頭頂的那層暗色陰影。

    銀色過膝禮服輕易勾勒出女人玲瓏有致的身材，她一手攀附著面前高大男人的脖子，輕踮腳尖，朝著他的側臉送上烈火般的紅唇。

    而她面前的男人，高挺英俊，像深情月光下的阿波羅。臉頰上暈著一層醉人的紅，強健小臂熱情回應著，禁錮住對方的一把纖腰。

    鹿鳴不知不覺顫抖得厲害。

    可再抖也無法紓解眼前這幅畫面帶來的沖擊。

    “爸爸，你在干什么……”

    他急促地喘著氣，對上父親一雙清明銳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