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化妝間
陸霜明第一次見到趙鶴鳴,是在剛入學的迎新舞會上。當時匹配給他的舞伴有一雙溫柔多情的大眼睛,時不時就含羞帶怯地掃他一眼,他禮貌地報以微笑,但內心毫無波瀾。 直到轉場時路過吧臺,他看見了獨自喝酒的趙鶴鳴。 一群花花綠綠的人中,只有他穿著簡單廉價的白襯衫和西褲,瓷白的臉被燈光染上些暖色,沾著酒液的嘴唇軟紅濕/糯,像一朵嬌艷易碎的玻璃花。 他孤單從容地端坐在一片歡聲笑語里,不像是落單的人,倒像是鬧劇的旁觀者,明明什么都沒做,卻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勢。 美人如花隔云端,陸霜明語文學得不怎么樣,但腦子里突然蹦出來這么一句詩。那些漂亮男女就像在臟水里撲騰的水鴨子,他則是站在蒹葭叢里的白鶴,只是微微垂頭就讓人自慚形穢。 美人怎么可以跌下云端,月亮怎么可以掉進泥潭?陸霜明既渴望他討好屈服,又希望他永遠高傲。他接過趙鶴鳴手中的杯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謝謝學長的款待,我……” “這不是我們趙主席和陸部長嘛,聊什么呢這么嚴肅?”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付嶸路過餐飲區瞥見了他們,笑嘻嘻地趴在木柵欄上打招呼。 他穿了身未來金屬風的連身褲,和最近大火的一個電影造型十分相似,乍一看格外拉風。 “正在接受主席的教誨,怎么,你想和我一起聽?”陸霜明不動聲色地吻上了那枚唇印,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刺得他逐漸清醒。 “是在聊換屆的事吧,的確你們倆在這方面更有共同話題。”付嶸臉上掛著笑,但說的話卻帶著隱晦的惡意。 趙鶴鳴面對他的挑釁連眼睛都沒抬,他點了點頭說:“我馬上要卸任了,和每個部長都要聊。” 付嶸夸張地點了點頭:“幸虧學長要卸任了,前幾天衛副司長還跟我提起你呢。” 陸霜明不慌不忙地剝了個香蕉放在盤中切成片:“提起衛副司長,我聽說參議長趙瑜下令要整頓過度造星,啟東傳媒的副總就被卸任了,新換上來的是你哥哥。” “小嶸,我們都很為你不平,一個害死原配的私生子憑什么和你搶?就算老虎要去別處覓食,也輪不到猴子當霸王啊。” 他插了片香蕉遞到付嶸嘴邊,臉上帶著熱情和善的微笑:“嘗嘗嗎?” 付嶸的臉一下子冷了:“不必了,謝謝關心。要我說老虎和猴子誰當霸王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狼和狽就行,這些玩意好不容易從荒原里爬出來,沒見過世面又貪心得很。” 陸霜明聳了聳肩,把盤里的香蕉都扔進了桌旁的垃圾桶,真誠地建議他:“貪心不可怕,貪心卻沒本事才惹人厭。學生會廟小,但啟東可是一片大森林,你可別被狼咬了。” 付嶸接二連三地被戳到痛點,面子上不太好看。他“友善”地道了聲謝,沒好氣地走了。 陸霜明一臉愁容地托著腮:“怎么辦學長,土豪太子罵我們沒見過世面,狼狽為jian。” 趙鶴鳴神色如常:“狼狽為jian可真是有名無實。” 陸霜明微微前傾,聲音低沉悅耳:“那學長想有名有實嗎?”趙鶴鳴微微一笑:“當然,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把權益工作越做越好的。” 陸霜明眼中的玩味漸漸消失了,他轉頭望向舞池里無憂無慮的年輕學生:“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如此執著地推進omega反支配法,很多事的幌子都很高尚,但掀開那層布其實又臟又臭,我不想被當槍使。” 他不解地看著趙鶴鳴:“學生的聲音太微弱了,而發聲的成本又太大,你應該比我清楚。我不保證自己能按照你的期望走下去。” 趙鶴鳴抿了抿唇,漂亮的眼睛里藏著薄霧,“我只是不甘心,做了這么多努力,到最后一點火花都不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淹沒。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 陸霜明微微皺起眉頭,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起身道:“主席高風亮節,我自愧不如,失陪了,我當不了神仙。” 趙鶴鳴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子,薄唇微抿:“你覺得我不夠坦誠,不值得信任?”陸霜明低點頭:“沒錯。” “下周校歌賽結束后可以去我家坐坐嗎?我帶你見一個人。” 陸霜明思考了片刻,緊皺的眉頭稍稍疏展。他摘下一朵鈴蘭別在趙鶴鳴胸前的領針上,貼在他耳邊輕聲說:“當然可以,我怎么舍得拒絕你第二次。” 陸霜明直起腰整理了一下領子,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再次蓄滿了熱情的笑意:“學長,我去看看現場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有事再叫我。” 趙鶴鳴將胸前那朵鈴蘭扶正,也露出一個客氣又合宜的笑:“辛苦你了。” 這屆校歌賽是付嶸主辦,所以贊助格外多,比以前排場大不少。陸霜明樂得清閑,這是他第一次作為選手參與校歌賽,不用去cao心那些瑣碎的雜事,只要在最后唱一首歌就行了。 候場的時候趙鶴鳴來了,他穿著黑色的高領薄毛衣,外面套了件駝色風衣,低調得體又帶著些老派的優雅。 幾個大一的小干事在臺前忙來忙去招呼嘉賓,看見他過來都來打招呼。“主席,您也是來看陸學長唱歌的嗎?” 趙鶴鳴點了點頭:“他在哪兒呢,我去給他加油。” 女生笑著指了指后臺:“學長在后臺化妝呢,生化院的余校草還有新傳的系花竄進去好幾回了,主席你快把他們轟走,讓學長清靜清靜。” 趙鶴鳴看了一眼觀眾席為陸霜明拉起的橫幅,微微笑道:“他才不嫌煩,正樂在其中呢。” 化妝間悶熱又擁擠,但根本沒有什么院草系花,陸霜明把自己的桌子讓給了一個大二的小姑娘,搬了把椅子坐在中間給選手們講笑話,時不時幫著遞遞東西傳傳話,游刃有余地緩解著大家因場地狹窄產生的情緒。 “霜明。”趙鶴鳴輕輕敲了敲房間敞開的門。正給化妝師遞水的陸霜明聞聲便沖他笑了:“主席怎么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其他人也都站起來和趙鶴鳴打起招呼,趙鶴鳴一一應答,最后看向陸霜明:“你怎么還沒化妝?” 陸霜明聳了聳肩,往身側的鏡子上照了照:“還好吧,我看只打個粉底也挺帥的啊。這次請的化妝師有一個急病去醫院了,我就湊合湊合唄。” 多半是付嶸在鬧脾氣。他脫下風衣掛在衣架上,拍了拍陸霜明的肩:“去坐好,我幫你。” 趙鶴鳴向每個化妝師借了點手頭不用的東西,坐在陸霜明對面開始端詳他的臉。 陸霜明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學長你幫我化?你的人工費我可付不起。”其他人也都起著哄,都嚷嚷著要看他大展身手。 趙鶴鳴擰開一支眼線筆,抬手按住了陸霜明不安分的眼皮:“我jiejie喜歡這些,和她在一起多少會一點。不要抖,我戳不瞎你。” 陸霜明從來沒和他離得這么近過,連對方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趙鶴鳴一截皓腕如雪,拿著筆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陸霜明不自覺地挪開了視線。 “另一只眼睛,向上看。”趙鶴鳴的聲音和表情都沒什么波瀾,好像之前那些曖昧的對話都沒發生過,他們之間只是默契友愛的老搭檔。 趙鶴鳴的手有些涼,但撫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好像要燒起來,陸霜明的腰眼在微微發麻,像有什么帶電的小蟲子爬過,不難受卻讓人如坐針氈。 “你的眼睛像小狗的一樣,濕漉漉的。” 陸霜明聞言眨了一下畫好的那只眼,偏過頭在他耳邊低語:“我可不只有眼睛像小狗。” 趙鶴鳴輕聲笑了,扳過他的臉,后仰著看了看:“也是,性格也格外熱情。”他拿了把刷子,輕輕用衛生紙擦了擦上面的浮粉,裹上陰影粉在陸霜明的下頜線和顴骨處慢慢疊加。 陸霜明就算閉上了眼睛但依然感受得到趙鶴鳴的呼吸,輕柔又克制,帶著些微的薄荷香氣。他委屈地小聲嘟囔:“我懷疑你在罵我。” 趙鶴鳴向旁邊的jiejie借了一根淺豆沙色的口紅,用棉簽蘸上顏色勾勒出陸霜明的唇線,再用手輕輕暈開:“怎么會,我是真心實意的。” 陸霜明坦蕩又露骨地盯著他,趙鶴鳴有條不紊地繼續,慢慢將顏色抹開,再次退后確認。 “你看可以嗎?”趙鶴鳴拿來一個小鏡子舉在陸霜明面前。陸霜明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熟悉又有些陌生。趙鶴鳴突出了他五官的線條和骨骼,卻將眼睛畫得更溫柔多情,多了一種動人的故事感。 “辛苦主席,我覺得很好了。”旁邊的選手也都看猴似的圍過來,對著他和趙鶴鳴連連稱贊。陸霜明把他們都轟回去,拿來一個文件夾放在腿上。 趙鶴鳴將化妝品一一歸還,回來搬椅子時俯下身湊近,呵氣如蘭:“你硬了。” 陸霜明笑著承認,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美人在懷,聊表敬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