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切都變了
不一會二樓有了動靜,衛安卿看見一位綠衣小廝出現在二樓,他一手端著一個盤子,右手的盤子盛著好些rou食,而左手的盤子則乘放著四盞酒壺,無素食配菜,這并不符合中原人的飲食習慣,他頓時起了疑心。那位小廝艱難地端著兩個盤子走到最南角的包廂,或許是說了什么,一個男人打開門,他身材高大,將門擋得嚴嚴實實。男人伸手將兩個盤子接了過去,又把門合上,動作十分迅速,唯恐讓人看到里面一眼。 衛安卿正在思索,嚴衛突然用胳膊頂了頂他,示意他看向門口:三個身穿披風的男子進了門,并未留戀于大廳的歌舞,直接從門口的樓梯上了臺階,奔著南端行進。 衛安卿看到那三人敲開剛才包廂門進去,其中一人黑色的內袍一閃而現,他眼神示意左方,左方便悄悄上樓偷聽,他一身黑衣,又特意踩著陰影走,不仔細看根本瞧不見他的身型。 過了一刻鐘左方匆匆跑到他二人的身邊,低聲耳語:“他們不見了。” “不見了?屋子里沒人了?”嚴衛十分吃驚。 左方點了點頭,“我聽了一會,發覺屋子里沒有呼吸聲,我推開門縫一看,發現屋內毫無一人。” 衛安卿沉思片刻,說道:“或許是發現你了,想必其中某位定是身手極好。” 三人見已打草驚蛇,便打道回府,在馬車上,衛安卿仔細回憶三人的身影,想與朝中的官員匹配。 嚴衛有些灰心,他抱怨道:“我們這一次打草驚蛇,下次要捉他們就難了。” “沒關系,至少我們確定,左相確實與阿史那輝有勾結。”衛安卿安慰道。 “兄長何以見得。” 衛安卿見嚴衛呆呆的樣子,有心賣關子,慢條斯理地說:“衣服。” “啊?衣服怎么了。不都是黑色的嗎。”嚴衛一臉懵。 衛安卿笑了笑,“其中一人的衣裳,遠看是黑色,可在燈光下一晃,卻隱隱透著紅色,那這便是玄色;當今世上可穿玄色的,只有當今圣上,以及我和李炎二人。” 嚴衛了然,接著又問:“那我怎么從未見兄長穿過玄色衣裳?” 衛安卿眼神略有變化,他輕聲說:“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怎敢與君王同色。李炎年長尊貴,且為兩朝老臣,自然是擔得起。” 嚴衛搖了搖頭,“兄長,我們不說這些了,接下來我們便是找機會與阿胡里汗碰面嗎?” 衛安卿點了點頭,“只能從他下手,探查李炎到底許給了阿史那輝什么好處,我們一定要找到證據再說話,否則一切都是空口無憑。” 禮部近日忙著接待月氏一事,已是焦頭爛額,人手極其稀缺,連溫禎都被詔去衙門辦公。使臣的伴手禮,演奏歌舞的曲目,接待使的選人制度等等都要由禮部來決定。 溫禎忙完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此時月氏使臣均已入京,他們這些幕后人員終于可以休息了。 想來他已經好久沒出門了,如今正值金秋,落葉紛飛,美不勝收,他叫藍惠陪同去了集市。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接,攤子前都圍了許多人,溫禎覺得好奇,便湊上前看了看,竟然是月餅。 他突然想起來什么,轉頭問藍惠,“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夫人的話,今天是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明天就是中秋了,怪不得這么多賣月餅的,一想到過節,溫禎也不由得像小孩子一樣興奮起來。 “藍惠,哪家的月餅最好吃,我們買點吧。” 藍惠帶著他去了一家鋪子,果然是火爆,鋪前已經排起了長龍,溫禎在隊伍后邊等著,排了大約有一刻鐘,前邊卻還有十幾個人,溫禎探頭看了看,突然出現兩個姑娘插在他面前。 “哎!你怎么能插隊呢?”藍惠高聲喊著,伸手就要拉她們,那兩個姑娘十分抱歉地對溫禎說:“這位公子,我們兩個姑娘出來久了家里人不放心,得趕時間回家,能麻煩您行個便利嗎?” 溫禎見他們也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便不與她們計較,點點頭,兩個姑娘連忙道謝,轉回頭嘰嘰喳喳地聊天。他本不想偷聽二人聊天,奈何這兩個姑娘說話聲音太大,聊的內容竟一絲不差的地收到耳朵里,二人先是聊了聊新款的胭脂水粉,后面又聊起了朝中八卦,溫禎在后邊忍不住發笑,想必這二位定是官家小姐吧。 “我聽說,丞相大人前幾日去了青樓。”綠色衣服的少女神秘兮兮地說。 “丞相……那么大歲數還去逛青樓啊。”藍衣少女一臉鄙夷。 “噓!小點聲,不怕被抓啊,”綠衣少女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然后壓低聲音說,“我說的是年輕的那個。” 溫禎心頭一驚。 “那位大人不是和夫人很恩愛嗎,怎會去青樓。”藍衣少女不相信。 “我聽說那位夫人并不喜歡自己的夫君。”綠衣少女說。 “這你又如何知道。” “這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我爹爹說的。那位大人不止一次去青樓了,昨日他還在醉香樓門口看見他和嚴郎中了呢。” 溫禎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轉頭憤然離開,藍惠連忙跟在后邊,卻眼見他越走越快,一路小跑都追不上。 溫禎傷心至極,只有這樣才能散發出身上的怒氣,心臟疼得發抽,可它還是跳個不停,讓他愈發痛苦。他一時被沖昏了頭腦,也沒有仔細想過一般的小姐怎敢在人群中私議丞相的風流事,又為何好巧不巧地讓他聽了去。 溫禎一路走回相府,進了了門,直接去到衛安卿的寢房,卻見衛安卿自己一個人坐在榻上默默地喝酒,他見到溫禎進來神色驚訝,卻沒說話,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溫禎見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一副不甚在意自己的模樣,一腔怒氣半數都轉化成悲傷,他看到塌旁的衣架上掛著一件藍色的外衫,記得昨日衛安卿出門時穿的便是這一件。 像是要求證般,他拿起那件衣服聞了聞,淡淡的脂粉氣息涌入他的鼻腔,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怎么了?”衛安卿不解。 溫禎背對著他問道:“你去了青樓。” “是。” 溫禎沒想過衛安卿如此坦誠,倒是讓他猝不及防,他連掩飾也不屑于掩飾了嗎? “說了愛我護我,你便是如此輕賤我的嗎?”溫禎顫聲問道。 衛安卿抬起眼,連忙解釋說:“我并不是到那尋歡作樂的,而是……”他突然收聲,當前的局面亂成一團,他不想把溫禎也牽扯進來。 溫禎轉過身,笑了一聲,“而是什么?公務?” “現在暫時不能告訴你,等結果出來,我一五一十地和你解釋好嗎?”衛安卿有些緊張,他下了塌,站在一旁說。 溫禎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一點點走近那個高大俊逸的身影,“丞相大人高高在上,所處理的公務豈能是我等無名之輩可以理解的。” 衛安卿見不得溫禎渾身帶刺的模樣,他走到他的身旁,想拉住他的手,“現在不可以說,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心里……” “夠了!”溫禎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反正您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花天酒地本來就是您這種達官貴人的強項不是。”話語字字帶刺,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他不想讓衛安卿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欲轉身離開。 衛安卿立馬撲了上去,將他抱在懷里,溫禎連忙掙脫,可是他抱得太緊,竟無法脫身,他越掙扎衛安卿抱得越緊,最后掙扎得累了,便由他抱著。 鼻尖傳來淡淡的酒味和衛安卿的氣息,他一時間竟忘了生氣,腦內想著些無關的事情,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 衛安卿見溫禎安靜下來也漸漸松開了手,扳著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低聲說:“我不會找妓女的,我昨天同嚴衛一起去,確實有公務處理,現在情況很亂,我也不……” “嚴衛”二字像是觸到了溫禎的逆鱗,他推了一把衛安卿的肩膀,讓他遠離自己,他臉上還帶著淚水,厲聲說:“嚴衛嚴衛,又是這個嚴衛,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心里又何嘗有過我,我看這個嚴衛才是你的摯愛吧,你們時時刻刻都膩在一起,你當我是什么,一時新鮮的玩物嗎?” 衛安卿肩上傷口本就沒養好,再加上喝酒更是惡化,剛才被溫禎一推,頓時傳來一陣劇痛,衛安卿捂著肩頭,臉色煞白,一時間疼得說不出話來。 溫禎當他是啞口無言了,眼淚像豆子一般一粒一粒地砸下,“我怎么就嫁給你了呢,我真是太后悔了。” 衛安卿終于緩過來,他忍痛說道:“我同嚴衛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我們……” 正當這時,藍心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她喘著氣說:“老爺夫人,宮里來人了,皇上詔老爺入朝面圣。” 該來的還是來了,衛安卿心里默念,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吸了一口氣,看向溫禎,眼眸深邃,飽含深情。 溫禎扭過身子不肯看他,他只好在他背后鄭重地說:“等我從宮里回來,就把一切都告訴。”說完,他拿起那件藍色的外袍,一邊穿一邊走出了房門。 要說溫禎這輩子最后悔的事之一,便是在這一天,沒有好好看看衛安卿的臉。 這一天他沒等到衛安卿下朝回來,再見他時,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