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日暮途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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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燁早早就去了貨倉,趕著商鋪開門的第一時間把訂好的布批給這些鋪子送過去,也好盡早完結這些事。 訂貨的商鋪不少,楊燁雇了車,按照地形遠近先后送過去。 第一個鋪子離貨倉很近,鋪面很大,訂的也是最多的。楊燁把廂車停在鋪子門口,那鋪子的張老板就叫伙計出來卸貨,清點驗收。 昨天大雪,今日便更冷了些,張老板把楊燁請進鋪子里奉上好茶,一邊與楊燁寒暄,一邊留意著伙計們做事是否精心。 熱茶剛剛喝上兩口,有個伙計就小跑過來,先是看了楊燁一眼,隨后就略彎著腰對張老板說,這批絲布只有外層包著的的沒問題,里頭全是爛布。 楊燁聞言大吃一驚,張老板也頗為震驚,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奔過去查看。 果然,伙計們已經打開了好幾卷布,每卷的外層都包著上好的絲布,可里頭卻是破絮般的糟布。 張老板先是慍惱,但即刻又穩了情緒,“楊公子,你看這……” 楊燁只覺后脊發涼,不好的預感瞬時漫上心頭,“把車上所有的布都卸下來,都拆開看看。” 伙計們先看向張老板,張老板繃著臉點點頭,伙計們立刻手腳麻利的拆布。 一卷卷的爛布被伙計們拆出來,楊燁額上開始冒冷汗,直到最后一卷爛布被拆出來,他整個人簡直如墜冰窟。 這一批貨投入了他大部分的本錢,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上頭,此時此刻他有如被人當頭一棒,幾欲嘔血。 楊燁第一次這般咬牙切齒,沒想到一時有眼無珠,輕信于人,竟然會釀出此禍! 這批貨肯定是瞎了,但跟楊燁訂貨的商鋪老板們卻是無辜,之前收了這些老板們的訂金要悉數退還不說,還要賠償一些損失,還有三天便是新年,這些老板也來不及從別處訂貨了,損失也著實不小。 楊燁極是慚愧的道歉,這些老板們略給他幾分薄面,好歹他還是楊家的人,并沒有把話說的很難聽。他逐一去這些鋪子里致歉,但要賠付的訂金和損失加一起也不是個小數目,他此時根本拿不出那些銀子了。 楊燁焦頭爛額,費勁唇舌的解釋是貨商許廣垣那里出了問題,但躁怒的老板們不管那些,畢竟他們是在和楊燁做買賣。 直到中午的時候,楊燁才好不容易算是暫時安撫住了這些老板,然后便惱恨鏘然的去找許廣垣。 許廣垣在風城留了不少日子,一直住在八仙樓后面的貴來客棧,最頂層上等的套間,很是豪奢闊氣,誰要來找他都得遞貼,由客棧伙計前去通報,派頭十足。 楊燁進了貴來客棧就被門口的伙計攔在樓下,伙計給他奉了杯茶他也沒心情喝,等了好一會兒去通報的伙計才下來,說是許老爺請他上樓小敘。 楊燁之前覺得許廣垣有多么溫儒此刻就覺得有多么卑劣,這人道貌岸然的令人發指。 伙計引著楊燁到了許廣垣的套間門口,恭恭敬敬的敲門,陪著小心朝房里遞話。楊燁急怒攻心,再也顧不得斯文禮節,直接就推門進去了。 伙計怕許廣垣不悅,趕忙進來拉楊燁,許廣垣卻不急不緩的從里間走出來,淡笑著讓伙計出去,說楊公子其他的朋友,沒事的。 這話聽在耳中簡直是莫大的諷刺,楊燁不曾想竟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昨晚那批貨是怎么回事?”楊燁怒火中燒,目眥欲裂,“你偷梁換柱,用破爛的絮布冒充絲布!” “楊公子,話可不能亂說呀。”許廣垣悠悠然的坐到茶桌后邊,仍舊是那副沉穩卓雅的樣子,“昨晚的貨你可是驗過的,沒有問題才接受的啊。” 楊燁這會兒都不知道是恨他還是恨自己了,“我沒驗!” 許廣垣嘖嘖的搖頭,“交易買賣,哪會有不驗貨的,楊公子可莫要說瞎話。”他執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嗅著茶香邊笑睨著楊燁道:“楊公子昨晚驗貨的時候還有兩個鏢師在一旁,他們可全看著呢,是楊公子親口說,貨沒有問題。” 楊燁憤怒的肝膽欲碎,“昨晚我只大略點點數,并沒有仔細查驗,這才著了道!”這許廣垣實在jian狡,他又想起段山雪的事,忍不住罵出了平生第一句臟話,“你早就預謀著要陷害我,你這沒心肝的畜生!” 許廣垣瞇起眼睛盯著楊燁,把茶杯移到嘴邊,輕輕的啜了一口,然后就笑了,“楊公子這話是從何說起啊,你我無怨無仇,我為何要陷害你?” “你!”楊燁一想到這人對段山雪做過什么,就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你對山雪,”楊燁頓住,不忍去想那些細節,只咬牙恨道:“就是你,你害了山雪!” 許廣垣把茶杯放下,閑散愜意的靠在了椅背上,“山雪,”他反復叨念了兩遍,繼而便似好奇的問:“楊公子喜歡小雪哪里?是他那張臉,還是身子?” “你住口!”楊燁怒不可遏,指著許廣垣斥道:“不準你這畜生侮辱他!” 許廣垣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楊燁的斥罵,敲著椅子的扶手含笑道:“要說小雪最美的,就是那雙眼睛,看著人的時候極是——” “住口!”楊燁氣恨的發抖,眼角冒火,“你這畜生,畜生!” 許廣垣哈哈大笑,“楊公子對小雪還真是癡情啊,”他搖著頭嘖嘖道:“不過小雪的確是勾人,我還真挺想他的。” 楊燁怒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了,當下不再與許廣垣糾纏段山雪的事,直視著許廣垣沉聲道:“你行商無道以次充好,販給我的盡是廢布,坑騙錢財,我一定會報官查明這件事,你別想逍遙法外。” 許廣垣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嘆氣道:“楊公子可真是魔障了,公私不分啊。”他起身打了個呵欠,轉身朝里間走去,“隨楊公子報官吧,我要午睡了,失陪。” 楊燁此番才真正體悟到何謂人心險惡,這兩個月來的所有辛苦都付水東流,一夜之間又回到了最初的困境中。 春碧堂那邊幾乎要山窮水盡,本來他以為這兩天就能給段山雪贖身離開那的,便沒多壓付賬銀,而今天他僅剩的一小部分錢又全賠給了那些商鋪老板,即便這樣都還不夠,好歹仗著楊家三公子的身份,那些老板才肯容他幾天去湊錢。 寒風刺骨,楊燁一步步走在咯吱咯吱的雪地里,當真是愁山悶海。或許這一次真是日暮途窮,再無他路可走了。 下午又變了天,烏云罩頂。楊燁在街頭矗立良久,行色匆匆的路人偶爾瞥他一眼,不解這人在冰天雪地里發什么愣。 深深的嘆了口氣,楊燁閉了閉眼,打起精神快步向府衙走去。 段山雪在臥房里坐立不安,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阮阮和小虎被抓回來。 春碧堂一整夜都沒消停,鄭老大來領尸,為鄭二爺掉了幾滴眼淚就開始跟鴇公吆喝,疾言厲色的要討個說法。 鴇公彎腰賠罪的頭都要低到地上去,說是一早就會去報官,堂主也一定會給出個交代,暫時那殺人的賤胚還沒追回來,但是已經處置了幫兇柳柳,若是鄭老大氣不過,就把那柳柳交給鄭老大。 鄭老大沒要柳柳,只聲色俱厲的對鴇公說趁早給他一個滿意的說法,然后就讓人抬著鄭二爺的尸身走了。 去追阮阮和小虎的那些小廝滿身是傷的回來了,說是小虎和阮阮瘋了,也或許是中了邪,力大無窮,把他們都打了之后就在黑燈瞎火里沒影了,他們快追出城都沒追到。 出了這么大的事,鴇公在堂主那也討不到好,他氣的倒是真要瘋,又把守夜打瞌睡的小廝們打的就剩一口氣。 今天早上楊燁走后,段山雪時不時的就出房看看,一是心緒煩亂憋悶難安,二是也能探聽探聽情況,不過他是不希望聽到阮阮和小虎的消息的,因為這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沒被抓住。 昨夜剛出了命案,春碧堂今天沒有一個客人登門,整座樓冷清的像空了一樣。 段山雪出了臥房,心神不定的在走廊里轉來轉去。寂靜的走廊里吱呀一聲,柳柳的房門開了,小喜端著個水碗走了出來。 昨夜柳柳被打的不輕,躺地上一動不動的,連個哭聲都不見了。段山雪既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恨,昨晚亂糟糟的,這會兒他倒是想問問柳柳到底怎么欺負阮阮的,為什么阮阮會那么聽話的替柳柳去伺候鄭二爺。 “小喜,”段山雪走近了叫住人,瞄了眼臥房里,低聲問:“柳柳怎么樣了?” 小喜搖搖頭,低聲道:“上回柳柳傷了身子就一直不大好,這回又被打的太狠了,師傅也不讓請郎中來瞧,”他晃了下手里的水碗,有幾分悲哀的神色,“幾口水都喝的費勁,怕是要不行了。” 段山雪怔了怔,又緩緩點點頭,“我進去看看他。” 床帳半掩著,無聲無息,和柳柳上次受傷時一模一樣。 段山雪走近了,輕輕撩開帳子,柳柳蒼白的臉一半在稍亮的光線中,一半在陰影里,死氣沉沉的,有點怕人。 段山雪只搭在床沿坐下,想了想,伸手極輕的拍了下柳柳的臉,小聲叫道:“柳柳?” 柳柳的眼睫顫了顫,長長的睫毛抖動著,有種破碎的美感。 又過了片刻,柳柳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眸子發紅,有點渾濁。 他把視線移到段山雪的臉上,目光像是突然清明了些。 “你怎么樣?”段山雪打量著他,以一種悲憫的心情,看著這個即將消逝的生命。 柳柳盯著段山雪,過了一會兒才抖了抖嘴唇,聲音聽上去干澀又滄桑,“你,為什么你能有個,楊公子?” 段山雪沒作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就因為,”柳柳急喘了口氣,胸腔起伏著,滿目嫉妒,“因為你美么,比我美?” 段山雪只沉默的看著他,無言以對。 柳柳忽然又笑了,但只是勾了勾嘴角,腮邊的梨渦一閃而過,“生來,就是低賤的,”他把目光從段山雪臉上離開,飄忽著看向帳頂,眼淚一滴一滴的滑出來,“沒想到,到了這骯臟的臭溝里,還是要,要分個三六九等。” 段山雪蹙了下眉,緊抿著嘴,只覺悲哀愴然。 柳柳哭的很厲害,但沒發出聲音,只是微張著嘴,卻有一種哭天嗆地的感覺。 約摸一炷香的功夫吧,柳柳的淚流完了,也像是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的痛哭中用光了,他急急的喘了幾口氣,氣息又微弱下去。 段山雪靜靜的看著柳柳,看的出來,柳柳已是油盡燈枯了。 這時候柳柳忽然從被子里顫顫的伸出手,碰了碰段山雪的袖口。 段山雪不明白柳柳是什么意思,可看到柳柳渾濁的目光時,他輕輕握住了柳柳的手。 柳柳應該是想笑一笑,可眼里卻又溢出一滴淚,只一滴,再沒有多的了。 “走吧,”他拼盡最后的一絲力氣抓著段山雪的手,對這人間既痛恨又留戀,“一定要離開這。” 段山雪喉嚨發緊,兩手一起握住柳柳的手,用力的點點頭。 柳柳的目光又飄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到底,”他倒抽著氣,嘴巴大張,身體抖了一下,在吐出最后一口氣的時候含糊的說:“還是死在這……” 這次徹底沒有聲息了,柳柳大睜著眼,最后一絲表情凝固在臉上,那樣不甘,又那樣絕望。 段山雪抖著手覆到柳柳臉上,抹下了柳柳的眼睛。 “下輩子,”段山雪輕聲哽咽,“下輩子一定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