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章 畫魂
有頭有臉之人特請名家來給自己畫像一事,在我的故國早已算是屢見不鮮了。過著不知何時就會亡命的日子,便想在短暫的人生里以筆墨記下自己的模樣以供后世瞻仰——雖說我完全不理解那般身姿究竟有什么值得稱道之處。左不過是讓自己不必成為只留有文字記敘的亡魂罷了。 日之本的貴族和他們的畫像一樣,皆是些泛泛之輩,不論男人還是女人,實在不該使畫師為那平平無奇的相貌煞費苦心。然日之本的畫師又是喜作人像的,不過對象變成了活色生香的歌舞伎,抑或是因始終居于幻想世界反倒能盡顯風韻的神道神只。但若論技法之精妙,筆觸之生動,故國畫師所掌握的技巧又遠遜于明朝人。國家更迭至此,明朝畫師已不似從前一般喜繪人物,他們鐘愛山水之畫,這倒令我總是摸不清緣由。 我原是與吟詩繪畫無緣的粗俗之人,能這般妄言,也只因拋棄了不值一提的前半生,背井離鄉、寄居在此了。由故國出走后,我行至明土,此時的明朝已是日薄于西山,論其局勢,與那須氏一統天下前的日之本也沒什么兩樣。對我這樣一出生就沒經過幾天太平日子的卑微之人而言,在偌大的國土上偏安一隅并非費力之事。相比之下,熟悉異民族的語言倒使我費了一些時間。平心而論,選擇在此安居的我本可以繼續做從前殺人放火的行當。不如說,除卻奪人性命以外,我委實不清楚自己這樣的愚笨魯莽之輩還能做些什么。 我不該對盡力將我養到十幾歲的親生父母心懷怨懟,但從前的貧賤家庭的確沒給予我幾分身為人的價值。養育我至能生養的歲數,之后隨便嫁給什么人,再去生許許多多同自己一樣境遇的孩子——這大約就是我原本應當經受的人生。這樣的生活對貧民而言再稀松平常不過。至少要比被戰亂波及乃至身亡命殞的結局僥幸萬分。 不知為何,我起初是要像往常一樣在伏于桌案,可到此時我卻猶如踏入沼澤般沉湎于回憶。低頭看去時,鋪在桌前的潔白箋紙上落著幾根碎發,我在冥思苦想之際總會搔弄頭頂,然那掉發卻分外扎眼,仿若是骯臟之物將純潔的寶物玷污了,著實教人氣憤。我將被弄臟的畫紙揉成一團,連同心尖涌上的無名火一齊砸向地板。 礙于生計,我幾乎什么都畫,更是極少拒絕客人的要求。但那不過是為了功利心才創作出來的玩賞物,難登大雅之堂,我自身也絕不會將那種東西掛在這間屋里。不必為了營生賣力時,我就會重復畫同一人物。重復提筆、重復作畫、重復著畫不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再一籌莫展的日子。這種每天徘徊于桌案前又猝然怒火當頭胡亂發泄的情景在這間屋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由此誕生出的紙:畫廢的紙、撕碎的紙、扔掉的紙……各種各樣的箋紙如流云般來來去去,比它們有著稍好一些命數的唯有被我裝裱起來的紙。像給墻壁上漆料一樣,我將裱好的畫掛滿屋子,仿若天際被烏云爬滿,到此時屋中已沒有一點空隙使我繼續掛出親筆繪出的人像了。 真教人頭疼??缮杏薪鉀Q的辦法。與其忍受滿屋鋪天蓋地的拙作,索性就把那些已經裱好的畫一個接一個地扔掉吧。反正任我怎么盡力去畫,也畫不出想要的作品來——作為畫師,這樣的我實在是失敗至極。 到這時我終于懂得明朝畫師大多愛畫山水的緣由。死物再有靈性終歸是沒有生命沒有靈魂的,只需仔細品鑒便能描繪出十分來,而人卻不同。 以手中繪筆能勾出皮囊、描出骨相,但永遠也畫不出魂魄。 “泉,你在看什么呢?” 我應當還在桌前苦惱自己不中用的雙手作不出那人千萬分之一的美態,欲回神時,那人的聲音又自耳邊掠過。我手中已失了畫筆,恍若隔世間,我知道自己是又在提筆作畫前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你看這兩個,哪個比較有趣?” 她拿胳膊肘碰了碰我,該說是有些吃痛,我這才定睛望去。她左手執白面狐貍,右手中卻是般若的紅臉,兩物都是半面具,且色彩要比能面具鮮艷花哨許多,如此看來這些面具比起實用品倒更像是工藝品。 “狐貍……小人覺得還是狐貍好一些。” “是嗎?!?/br> 我無法抉擇,緣是始終沒法將心思徹底落在面具上。最近在町人中流行一種將長發扎起的束發法,據說是由游女最先傳出的,只是她今日也叫我給她梳這種發型。 “這樣好嗎,殿下?” 出門前我曾在梳妝臺前如此問她。貴族女性自平安朝以來就以披散長發為美,有時更是忌諱露出耳朵。使那黑簾一般的頭發垂至裙擺,再將側臉掩住一半,整個人倒像是在腦袋上蓋了一塊能遮天蔽日的布,渾身上下只有臉露在外面。長發又不易打理,更是不方便走動,仿佛留著那樣的頭發是要禁錮住什么似的。 “就這樣又有什么不好的。要做到不引人注目,還需顧及那種炎熱天氣,我當然不愿在出門時也披著一頭礙事的長發?!?/br> 正看向鏡面的她老神在在,眉間似乎還帶著少許欣喜。然而我的顧慮卻是這般高貴的她跟那樣的尋常打扮會不相稱。想必今日街上熱鬧非凡,我擔心她會被當成什么普通的女子惹人窺視。雖說我大抵會將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恥之徒的雙眼剜出來。 只是沒想到從出城以后我就始終盯著她的身體看,又因著做賊心虛,每匆匆瞥兩眼就裝作在看沿街的景色。出云的商鋪到入夜也不收攤,今日又是七月初七,兩邊的店鋪門廊上除卻通明的燈火,又垂吊著些許個頭稍小的彩色燈籠。茶屋和酒館都未打烊,平日里本該聚集在澡堂的年輕人們此時還在飲食店駐留。于人聲鼎沸的嬉鬧之處還能望到掛滿彩紙短冊的盆栽竹子,竹子的枝條尚且稚嫩,密密麻麻的短冊壓得枝條下傾,想必被寫在短冊上的心愿更加沉重……行至此處,我猛然間想起自己幼時也寫過乞巧節的短冊,不過早就不記得當時寫下的內容是什么了。我那時還不識得幾個字,約莫是將鬼畫符一樣的彩紙將將掛在了竹枝上。 “那就給你這個了?!?/br> 她將半面具扣了上來,我的上半張臉被遮住了,雙目的視野也驟然縮小。還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我唐突一個激靈,若不是她抽手稍慢,恐怕那還沒被系好的面具會就此掉落下來?;呕艔垙埖貙⒚婢呦岛煤?,我注意到她留下的是我方才選中的狐面。 在攤子前付了錢,她又翻來覆去將面具把玩一陣,稍后便拽起我的衣袖,把那半張狐面塞給我。 “幫我戴上吧?!?/br> “是?!?/br> 我答允道,隨即挑起面具兩側的繩向她的后腦纏去。不由得瞥見了自松垮的和服領口裸露出來的她飽滿的脖頸。她的皮膚本就白皙光潔,但并非是凄慘的白,被夜色及燈火襯著,她的脖頸又透出一種混著梔子色的柔和色澤。她今日穿了一件并不華麗的杜若紫振袖,衣料上有如雪一般的斑駁紋理點綴,像銀裝素裹的杜若花,在暗夜里綻放著朦朧的美。不過真正吸引我目光的還是她的肌膚,借著給她系面具的機會,我稍稍靠近她的身軀,好似將她半身攬入懷中。朝下看去時,隱約又能看到她后背中的一角。今夜天氣悶熱,到此時她已出了一些汗,未揮發掉的汗液黏在她的后頸上,想必她的肌膚要比平素里更為細膩柔滑了。 “你可真是不知道惜時!” 她突然在我腰間輕拍了一下,開口呵斥我慢手慢腳。實則是我完全被她的軀體勾去了魂,心中只想著要再多看一眼,便是已經替她戴好了面具,兩手仍舊懸在她腦后。 “是小人該死。” 行不軌之事被逮了個正著,此刻雙臂微顫的我倒真像個小賊。我連忙將兩只胳膊抽回來,低下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喂!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別太張揚了?!?/br> 只是我尚未起身,她便迅速搭上我的肩膀,將我的身體扳直。有了切實的身體接觸,她與我真正挨近了許多,此刻二人胸口的間隔大約不過幾寸。經此一遭,我感覺自己上半身的氣血已完全匯集至頭頂,臉頰燙得厲害,在這樣的夜幕下她應當無法看清我羞赧的面孔。她似乎正仰面向我的臉看來,那同樣自面具的縫隙間鉆出的目光教人不易察覺。我遺憾于她那對攝人心魄的明眸被遮住了。不知她在打量些什么,我不敢低頭,更怕她看出我之前那樣盯著她的后頸看,心中也愈加忐忑。 “這面具還挺襯你。” 講完這句話后,她裸露在外的嘴唇反倒微微翹起。她輕聲笑著,而后將臉偏轉過去。 “走吧,我們也去那邊的竹葉上掛些什么吧?!?/br> 她再將我的衣袖拽起,可這一次卻出人意料。耳際拂過兩人的衣料互相摩擦的聲音,緊隨其后的是手掌被握住的溫潤感觸,鼻尖亦飄過一陣銜著她發油香氣的風。 “怎么了?別在這里磨蹭了,之后還有其他事呢?!?/br> 心跳不由得加快,與之相反的是完全無法挪移、依然靜止在原地的雙足。她的五指與我相扣,上半身也向我肩膀的一側靠了過來,近到仿佛就像是枕在我的肩上一樣。 “雪華……” 這一次我終于叫了她的名字,雖非頭一遭,然的確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這般呼喚她。 “被旁人看到的話,會給您添麻煩的?!?/br> “你多慮了。外面人這么多,沒人會注意的?!?/br> 她滿口云淡風輕,我如此顧慮也不過是在例行公事。得到了罕有的恩惠,我已是心花怒放,立刻就想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遍松江城下的街巷。 這并非是夢境,也不是出于我的臆想。盡管我懷有的齷齪覬覦之心時至今日仍未死去。但好比她許多年前曾從骯臟的血泊之中將我救起來,賜予我新生一樣,我手中的溫暖觸感是切實存在的。我已經無法自拔了。似乎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清楚自己必將淪陷。 在士族中似乎也存在這樣畸形的關系。只是若論其本質,不過是兩方利益的相互牽制。我大約是更為不可理喻的那一種。于我而言,她尋常的每一份鞭笞都令我愈感眷戀,就算我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也仍會渴望被懲處被施加虐待時的快感。然而她始終不會過于苛刻,我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對她的脾性也只能盡力揣摩。那位大人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 可這女神今日又一反常態親近著我,這與我自身無關,而我深知自己即便被當作誰的替代品也是咎由自取。 我愛著自己的主君,愛著如天津神一般無可觸及的雪華殿下。 與她在來往的繁雜人群中耽擱了一陣,的確不應該有誰將目光放在與她執手同行的人身上。即便有誰注意到,大抵也會當做姐妹出來散心,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行徑。而我若是男子,估摸已被旁人的妒火灼燒至渾身guntang。想到這里,我心中竟涌出一陣快意,仿佛是自己將她據為己有,旁人只能對著天女的身姿唉聲嘆氣。 渺渺天河闊,皎皎雀翅長。夜闌一片白,已是滿橋霜。[ 原文:鵲の渡せる橋におく霜の白きを見れば夜ぞ更けにける。譯者:劉德潤。此詩由奈良時代歌人大伴家持所作。] 她在箋紙上寫下這一首,隨后待竹前的男女稍散去時,終于如愿將短冊掛在了枝條上。 “你不寫些什么嗎?” 她見我無動于衷,遂開口問道。 “不,小人還是不獻丑了。” “不是有好好教你讀書寫字嗎?” 她如此抱怨,大約以為我平素不刻苦用功,到此時便掩過飾非、懼于在她面前展露缺陷。然她的苦心卻沒有白付,我又怎敢辜負她的恩情呢?她能放下身段教我這種出身的人習得上流人的文化便使我感激涕零了。我從前也總在意自己不能理解她的用意、介意無法與她心有靈犀。終究是彼此間的身份差異,她罵我下賤,事實如此,我才不怨她。可那女人卻與她身份地位接近,她如此喜歡和歌,想必那女人也在投其所好吧? 每每憶及此事,我心亂如麻,胸間妒海翻騰久久不能平歇。我要如何才能配得上她?啊,我確是她奴仆中的一人,不該有這般大逆不道的非分之想。但待在她身邊愈久,就越想與其并肩而行,正好比現下這樣。但我要使她真正認可自己,而不是認可作為他人替身的自己。 她與那女人之間的情事,若不親自去探究還好??梢坏┯H眼目睹過,就再也不能釋懷。念及那副身軀自己無可觸及,想到她與自己交談時心中想著的卻是他人臉孔,我實在怒火中燒——前面明明說過不在意,到這里又是自相矛盾。 就因為那女人是北條家的人嗎?是有生殺予奪大權的武士嗎?明明也只是個以假身份瞞天過海的投機取巧之輩。而我深愛的殿下,又怎會輕易被這樣的家伙勾引蠱惑呢?我自詡了解她待人的秉性,盡管她偶爾對我施以恩惠,對其余一干人等皆是冷冰冰的。沒有溫情、沒有偏袒,更是不要遑論愛意。仿若奧州的雪山,人人都贊頌其純白景致,但接近后只覺酷寒冷徹。 她們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還是個卑賤的貧民時就相好的嗎?她把身體交托給那女人,與那女人反復糾纏、不厭其煩地回應對方的索愛。她們在交合中攀談自如,時而又有幾聲歡笑,她更是毫不介意那女人因一己私欲對自己施加折磨。 我太想殺了那家伙——那個被殿下喚作阿照的女人。殿下又久久不放棄她,不叫我殺了她,這滋味比看著殿下對自己壓根不喜歡的男人曲意逢迎還要難忍。后來干脆想著,那家伙既然能使雪華受盡rou體折磨,不如就讓我悄悄把她處決??晌也欢┤A心意,我怕她是真記掛那人,害怕自己的魯莽使她傷心。我才見不得她傷心流淚。 所以事到如今,雪華若還在我身上找尋別人的影子,就完全是我作繭自縛了。下賤的是我,我對自己的主君覬覦垂涎、如癡如醉,更是曾干出一些齷齪的勾當來。每次看到她的裸體,哪怕只有一瞬一刻,也會被勾起yin邪yuhuo。面上裝作克制的模樣,背地里卻對著她的身姿在私室中自瀆。后來到了白日,哪怕只看著她的背影,也不禁在幻想那和服下面的軀體輪廓,驟然間渾身guntang。又后悔起沒在她叫自己懷抱她的身軀時欣然接受,面上還要裝什么正人君子良善之輩,其實腹間已逐步升溫,雙目的視線也險些被她異常美麗的胸脯奪舍。 “下賤胚子!” 腦海里響起了這樣的呵斥聲,雪華似乎很久未這樣羞辱我了。而我在自己的居室內愛撫自身時,腦中也只剩下她的溫聲細語。 這實在難忍,光這樣自瀆是不夠的。其后我做了更為荒謬的事,便是去找娼妓泄欲。不過武士間雖有眾道一說[ 眾道:又稱男色,指武士之間的男同性戀關系。日本的男色文化大約能追溯到平安時代。而在武家政權崛起后,士族好男之風又進一步流行,加之女性地位低微,士族歧視女性及傳統的男女之情,年輕男子便成了取代女子用以取悅上層武士的伴侶。然在江戶時代出現的武士道典籍當中,此種同性關系又被贊揚神化,亦被視為鞏固君臣情誼、維系上下級武士關系的靈丹妙藥。這一切不過是建立在封建王朝女性苦痛之上的厭女文化罷了。],世上好男風之人又并不罕見。但如我這樣只想找女子撫慰的女人著實怪異,尋常的娼妓自然是不會輕易接待的??尚Φ氖俏易陨碛指郊藷o差——女忍的確是靠rou體完成使命的行當,在世人眼里我們這些人都是骯臟的賣yin女。 雪華不叫我服侍男人,是因為忌諱將我這樣的臟東西留在身邊吧。曾親身施以援手的女人最后墮落為賣yin女,目睹這種下場任誰都會心有不滿。她不使我被人玷污,可我知道自己早已淪為污穢蛆蟲。 最終為了排解渾身煩憂,孤注一擲追求性愛的我選擇去與自己的同僚交合。 她們精于此道,對男女的身體皆了如指掌。每次摟上那些女人的身體,被她們溫柔撫慰時,得到滿足的卻僅有我這具污濁的身軀。待生理上的快感徹底褪去后,心尖又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空虛,像冬日里結冰的凝水,凍著時是結實的冰凌,化水后就成了地上的一灘污跡。 我是個骯臟下流荒yin無道的女人。 并非是因為招惹了什么人而受污染,不過是我本質如此。 所以到此時,連牽著她的手時,都生怕將散發著腐尸一般惡臭的污穢傳染給她,害怕高潔美麗一塵不染的雪華殿下被我這樣的蛆蟲弄臟。 “怎么了?我瞧你今晚總是心不在焉的?!?/br> 我總是心口不一,先前那樣自我貶低,又遲遲不愿放開她的手。比起將她污染,我更恐于放開她那纖細柔軟的手后便再也無法與之親近。她手掌中的冷氣一絲絲滲入我掌中,剛開始握住時活像擎著塊冰。最后也不知是壓抑許久的躁動yuhuo被釋放出來,還是二人都在夏夜里出了手汗,掌中的觸感逐漸黏膩,像用漿糊粘連著似的,輕易分不開了??伤K究還是把手抽了回去,那擺蕩的衣袖捎過一陣風,頓時我掌間又充斥著手汗揮發的涼意。 “放完花火后,就回城吧。” “誒?” 被她從幻想中扯出以后,依舊迷惘的我猶如腦袋還不太靈活的小鬼,口中也吐不出什么像樣的答復。 “因為你實在太掃興啦?!?/br> 不知何時,她已將卸下的狐面具同折扇一同塞在腰帶間。她沒呵斥我,臉上似乎也沒染上怒意。隨后她挑了挑略干癟的唇,眼角微微垂下,拖著柔和的長調子接著說道: “本打算借此機會讓你好好休息一下的。你看,之后你不是還要去忙別的事嗎?” 到這里她已不太高興了。跟我這樣的人一同出游難免掃興。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胸間不滿多少寫在那張美麗面孔上了。我呆立在一旁,竟凝視起她的雙目。盡管我該懼怕她這如同狂風暴雨來臨前兆一般的不悅感,因我的逾矩失格行徑干脆將我劈頭蓋臉罵一頓也是應當的。然而此刻我正盯著的那張秀麗面龐又楚楚可憐起來。遺憾的是當年我實在不知如何言表。直到后來向明朝人請教繪畫,我了解到明土有種特別的薔薇,那花不同于日之本庭院里栽種的野茨,也不像明朝人鐘愛的月季。那花嬌艷欲滴,時而潔白無瑕,時而又殷紅如血。只是花的莖條似荊棘般生滿了尖銳的刺,盲目伸手去采保準會鮮血淋漓。 我想,或許鮮紅品種的花瓣是被妄圖摘花之人的血浸染的也說不定。那樣美麗的花,無論在白晝里迎著天光熠熠生輝;還是在灑過細雨的夜里噙著雨水獨自綻放。無論晝夜明暗,是被烈日蒸烤還是被暴雨摧殘。哪怕化為落紅使人惋惜,仍留有只稍親眼目睹過一次就絕不會遺忘的傾世之美。不由得教人要去采摘,要去觸摸枝條上的尖刺。當追逐花妖冶瑰麗的身姿時,連經受過的痛苦都成了種使人心曠神怡的試煉。 這份痛苦才令我意識到自己是真實活著,她亦非我肆意杜撰出的縹緲幻影。 “拿著這個?!?/br> 尚且沉浸在端詳她不悅臉色的歡愉感中,等待被她訓斥、被她鞭笞時,她卻突然笑逐顏開道: “你可真是的,做什么都要我告訴你,倒仿佛是我變成了你母親一般?!?/br> 向下看去,發覺她遞給我的是幾根手持煙花。這一瞬潺潺水聲流過耳畔,四周的燈火再不似方才街上那般明耀,以余光瞥見沉睡在夜色里的狹窄木橋及橋上走過的三兩路人時,我總算憶起今日曾答允過她的事。 前刻我還是個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愚木雕像,在理不清的思緒中想著如何向她致歉,如何彌補自己的過失,如何才能令她不再因自己而不快。但她又成了慈悲心腸的菩薩,某一時節又如位縱容自己孩兒犯錯的慈愛之母。她完全沒追究我的過錯,反而再度拉起我空著的那只手,捏了捏我僵硬的指節。 “你有帶著打火石吧……算了,去問那邊的人家借些火吧,此時才生火太費事了?!?/br> “啊……是。” 我順利向路邊的民舍借來了蠟燈,她見了明火,忽然把手中的幾根煙花棒堆成一簇,兩眼也向燭火瞥去,儼然一副躍躍欲試之姿。 “殿下!” 眼見她就要把前端的引線伸到火焰上,我唐突叫了聲,接著又夾著股勸誡她的嚴肅口氣講著: “這樣一把點著會有危險的!” “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沒玩過這玩意兒?!?/br> 也許出于我今夜屢屢冒出的錯覺,感覺雪華不像往常一樣端莊冷靜了,談吐隨意得像是普通的町人。她這副姿態才不會使那份高貴貶謫幾分,我清楚她是真實與我面對面的可愛女子,不過她依舊無可企及,我也依舊微賤卑劣罷了。 啊,這般看來,或許這樣我深埋于內心中的最為齷齪陰毒的念頭就當真能實現…… 沒能阻止她將一把引線同時引燃,只見她牢牢抓著紙卷的煙花尾巴,前端的橙黃流火噼里啪啦地響動著。所有流火集中在一處,一如壯麗盛開的大朵菊花。煙火過于耀眼,連她不幸蒙上黑暗的傾國容顏也被徹底點亮。先前還未曾綻放出的她的笑顏此時便觸手可及,隱約顯出的梨渦昭示她胸中的無限歡喜。 我深愛的殿下,她是有著絕世容姿的婀娜婦人,也是純潔無暇似白壁般的稀世少女。為使她的臉頰更加明艷,我又大膽將手中幾根同樣被點燃的煙花湊近她手執的那簇黃菊。觀瞻此等凡塵仙子,燃放煙花時也不會在意撲面而來的刺鼻硫磺氣味了。 “泉,你玩過這個嗎?” 我正與她并排靠在橋欄桿邊,二人都俯下身去。視線在她的臉與煙花之間反復輾轉,雖沉溺于世間罕有的美景,可我又不得不擔心那躍動不止的火星子濺到她身上。 “應當沒有吧?!?/br> “兒時也沒有嗎?我以為大家小時候都會對這種玩物感興趣的?!?/br> 她隨口一提,我也照實回答。然她的笑顏立即褪去,面龐又化為平展的畫紙,神色跟著逐漸熄滅的火光沉下去了。 “像這樣在夏夜里放手持煙花,不知是多久遠的事啦。那時候我也就是個尋常的孩童吧?!?/br> 恍然間她似乎又淺笑著,我用力端詳她的眉眼,也被那份掩藏在笑意間的酸澀苦悶感染,甚至差點忘了這是她頭次向我提起自己兒時的事。打我頭一次見她,她就已是個堅韌高貴的女人。她不顧血污,對趴倒在雙親尸體前的我伸出手。 但不該有人生來就是這樣。 “跟我走?!?/br> 她那時曾如是說,我以為自己已化作亡魂,眼前所見是冥界女神須世理姬——不然又怎能解釋她腳踏腐臭血泊卻不受其染呢。 雪華也是活人,是高高在上的武士家的公主。知曉此事后,彼此間的距離便被拉近。可我像是故意要將她推遠似的,整日以更為顯赫高貴的敬稱“殿下”喚她,而不是叫她“雪華大人”、“公主”。我內心中早已把她當作皇家、奉為從前邪馬臺國的女王殿下,甚至尊為無數人敬仰的天照大御神。她身上的神性日益凝固、日漸無可觸碰。雪華離我實在太遠。不知不知覺便忘了她以前或許也只是鮮活少女這回事。 但這一切錯覺究其原因不過出于我的貧賤。我父親是個失了主君的浪人武士,與農婦結為夫妻后仍心有不甘。我與母親皆被他那副兇狠姿態唬住,他動輒便打罵母親,拿著用以支撐家庭的微薄的錢財去娼館揮霍。起初我只厭惡父親對母親頻頻施暴,到后來父親也開始打罵我,我又對母親的冷眼旁觀無比失望。 內心曾不止一次想過結束這種污糟的人生,但又如常人一般畏懼死亡??上ЫK歸沒料到飛來橫禍。曾是武士的父親沒給破碎的家庭帶來一點榮光,反倒是他做武士時的仇家找上門來,雙親最后死在了敵對武士刀下?,F在憶起他整日懷念武士輝煌時的模樣,實在像是對鏡空談癡心妄想。 差點就被武士殺死,恨武士恨到夜不能寐時,我卻做了武士的鷹犬、任士族擺布。是的,我也曾這樣揣測雪華,想著她是武家的女人、是跟武士同流合污的貴族。一直到她親口對我說“要將殘暴的武士驅逐出去,要建立全新的國家”時,我又不再盲從,一心一意待在她身邊、替她披荊斬棘的意念愈加穩固。 我的第二次生命便是這般展開的,是雪華賜予我另一種人生。 然而,或許我早已失去了為自己而活的意義。 只是我依然沒料到,自己心中怪物一樣的意念也在逐步漲大。 放完煙花后,我與雪華便動身回城。夜已深了,嘈雜人群如潮水般褪去,周遭靜謐不已,身旁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異常冷峻。踏著與來時不同的林蔭小路,茂密枝杈遮住了月光,沿途堆積著黑壓壓的陰翳。在此處徒步,耳聞由林間傳出的幾聲凄厲鳥鳴,夏風拂過樹葉再發出沙沙聲,裹挾而來的是沁人心脾的涼意。 這實在教人不寒而栗。雪華又故意要走這樣的偏僻幽徑。深夜的僻靜處往往有蠢蠢欲動之物在虎視眈眈,若我獨行還好,然雪華陪在身邊,我不由要打起更多精神警惕四周暗影。 唯一慶幸之事是我到此時又與她并肩而行。但她沒牽著我,昏暗的夜里瞧不清她的面龐,而自她昂首快步的儀態來看,她倒委實淡泊恣意。 “你累了吧?” 她驟然停下,又似乎扭過臉來仰頭看我。 “沒有的事。殿下要是累了,就由我背您回去吧?!?/br> “誒呀呀,你怎么累了還不好意思講。怕我責罵你嗎?” 這時即便我一個勁兒搖頭她也必然瞧不見。 “那邊有個空屋子,不妨去那里歇一會兒吧?!?/br> 此刻我終于反應過來。她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見,忙不迭扯著我的衣袖向枝杈稀疏的地方走。 這樣矗立在野外的空屋定然不會有榻榻米了,連那罩在外面的門板也稍顯殘破。我與她遂不顧忌禮節,照直踩著木屐邁入了屋中。 “這地方似乎有前人光臨的痕跡?!?/br> “反正今夜肯定沒人造訪此處了吧。” 意外的是,這樣難稱為遮風擋雨之居所的木屋,卻并沒有我想象中的簡陋。屋內有炭火盆,尚未熄滅的火星被草木灰掩著。我終于拿出揣在身上許久的打火石,將炭火再度引燃了。 “在這樣的季節里點炭盆實在太熱了,把那個拿遠一點吧。” 雪華已坐在了高出泥地的木板上,那之上鋪著些淺色的布,還立著個窄小的桌案。如她所愿把炭盆推至離她落座之處稍遠的泥地一側時,她又招呼呆立在原地的我坐在她身邊。 “果然,哪里都不如野外涼爽。想到城里也是這般燥熱,真想干脆不再回那地方去了?!?/br> 她開口抱怨著,火堆離她幾尺遠,那光亮就只能照著她的下半身,上半身仍只有不太明晰的輪廓。 “您還是適合住在城中,這樣簡陋的地方實在配不上您?!?/br> 怕她前后一人講話會寂寞,我又確實想多聽聽她的聲音,遂胡亂開口講了一句。 “我本來就不該住在那種奪人自由的地方?!?/br> 我還在思量她會如何回應自己,自己又該如何接她的回話。雙目不向她的臉看去了。正盯著屋子的角落兀自思索時,她卻如幽魂一般朝我靠來。她那張慘白的臉霎時闖入視線,我始終戴著之前買下的般若能面,不過額前有一陣磕響聲,我知道她是把自己的額頭抵上了面具。我從不懼怕怪力亂神之說,但身體還是本能顫抖了一下。她的雙眸似黑洞洞的深窟窿,被眼皮前的細密睫毛蓋著時更是一點光也漏不進來。她便如此緊貼著我的面孔、凝視我的眼睛。 “你這么怕我?我便那么可怕嗎?” 這兩句問話聽來本該是玩笑話,由她講出時卻不含一絲情感。此時我只稍往下看就能瞥見她的薄唇——她說話時似乎連唇也沒怎么張。 “害怕我連你也殺了?所以得離我遠遠的,不然肯定要落得個同樣慘死的下場……” 她不間斷講著詰屈晦澀的話,我只知那些難懂的句子決計不是對我說的。她驟然間像著了魔、或曰被夜里的鬼附體了。 我從不畏懼怪力亂神之說,又因自己此刻正是地獄里最駭人的惡鬼。 到這時候,我心中的怪物終于同心底最深處的惡欲一樣,即將破土而出了。 我將她幽鬼一般纖瘦的身軀緊緊摟在懷中,裸露在面具外的鼻頭也蹭上她的鼻尖。分不清二人里是誰還在顫抖,我與她在相擁的片刻后便連呼吸都連在一起了。 “如果殺了我您便能開心,哪怕將我千刀萬剮我也無怨無悔?!?/br> 胸中或許真期盼這一天。企盼自己犯了無法被原諒的過錯,希冀被她親手斬殺。rou體破滅的話,心中的苦痛也就不會再延續了吧。 “我才不殺你?!?/br> 她前后未掙扎過,盡管我估摸自己摟著她的力氣非她此種身量所能承受。片刻以后,她又不疾不徐地展開雙臂,抱住了我的后背。 “但你這個人,又一點希望也不給我,倒叫人討厭得很。” 她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兩手向脊柱處探去、十指隔著夏服抓著我的后背。 “那您還是讓我消失,讓我這樣使您厭煩的下賤人消失好了?!?/br> 語畢時我不禁要放聲笑出,緊貼著她身體的前胸中泛起一絲詭異的快感。 “那算什么。我留著你還有用?!?/br> 她仿佛恢復了尋常的輕蔑口吻,我稍感安心,畢竟是親自將她從險些墮入某種陰邪境界的危機中拉回來了。只是一直這樣抱著她又實在不妥,我害怕自己緊接著就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我松開了手,她的手同樣不怎么用力了,雙臂也從我的脊背上撤去。之后她面對面盯著我瞧了一陣,右手纏著我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掌,我一動不敢動,小心揣摩她是何意圖。 “讓我看看你?!?/br> 她輕扯起我一邊臉頰,似乎在仔細端詳。不知我這樣的面孔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左不過是百無聊賴,便拿我尋些趣味。她總愛這么看我,實際我早已習慣,說我是她的人偶擺件也不為過吧。 反正能使她開心歡喜的活計,我樣樣都會去做就是了。 屋子里的炭盆越燒越熱,此物在冬季必不可少,在炎熱天氣里就太過多余了。只是這屋里唯一的一扇窗無論如何也推不開,但那窗戶紙破破爛爛,偶爾也能從紙窟窿里溜進幾陣風來。 在我諦聽某刻刮過耳際的風聲時,雪華驟然含住了我的嘴唇。 這固然不是什么戲弄,她的確用力吻著我。鬼迷心竅的我也配合起她的步調,自然伸出舌頭朝她口內探去。這種時候我根本就已腹熱難耐。內里的惡欲是剛剛壓滅的火堆,被她給予了一?;鹦牵瑑H過了須臾就死灰復燃。 藏匿在我體內的怪物、真正在暗夜里蠢蠢欲動的怪物,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玷污雪華的惡念。 而現在,天賜良機。我知道在此處只要我想做,她壓根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我馬上就能在松江城外這間掩埋在密林中的廢屋中將她徹底玷污了。 這樣子她就一定會從高天原上跌落吧,會變得跟凡人一樣渾身沾滿惡臭污泥、變成如我一般可恥下賤的女人。如此一來我就能使她永遠屬于我了。她不再是我無法觸及之物,而不論她變得多么骯臟不堪,我都會永遠陪伴在她身邊。 與我持續親吻,她口內應當填滿我同血液體液汗液一般污穢的唾液。等不及她將舌尖抽出,我便不顧一切把她壓倒在木地板上,一點點扒著她的衣服。為使衣衫迅速從她身上褪下,我最終還是松開了嘴巴,專心脫起她的和服。 “你應該挺精于此道吧?!?/br> 她大抵先調過氣息,又一邊講話一邊局促呼吸著。我不理她,只想馬上撲在她裸露的軀體上。 “你急什么,我又不會跑?!?/br> 她猛然抓住我在她腰帶上左右擺弄的手,我本不該停下,可她說的話確實耐人尋味。 “我說,你有跟女人做過嗎?” 我不明緣由地愣了一陣,她應當能就此看出些端倪,之后我再搖頭欺瞞她也是于事無補吧。 “那你就這么急不可耐地想抱我?你早就想同我做這種事了吧?” 她似乎信了我欲蓋彌彰式的否定,但緊隨其后的質問又教我立時三刻說不出任何反駁之辭。 “我就知道你這下賤胚子每天都想著這種事。即便不讓你去做娼妓,你也跟外面那些賣yin女沒什么區別。這下我可真就留不得你了?!?/br> 她平躺于地面,上半身完全被火光照亮。她臉上掛著不屑一顧的表情,說話時兩條細眉也隨語調上下扭動。因是在責罵我,她當然沒在笑,唯有紅潤的臉蛋染上了淺薄的怒意。 我再不想講什么話了,也不會因她的話而停下。聽她要趕我走,言辭又不像在開玩笑,我胸中怒火又奔流往復,加重力道的雙手比先前更迅速地剝著她的衣服。 徹底褪去衣衫后,首先奪去我目光的理應是她潔白的雙乳。此前我曾見過她的rufang,也知曉她乳首有著何等艷麗顏色,但沒有一次比這時更清楚、更誘人。我率先以手攀上她的胸乳,掌心最中抵著她柔軟的乳首。她rufang的觸感更加溫潤,那地方沒有骨骼與凸起,一瞬間又像在捏著虛空之中沒有重量的某物一樣。 “啊……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嗎?” 奈何她胸部的觸感過于教人著魔,我在她rufang上停留許久,直至聽見她帶著輕喘聲的呵斥時,才意識到自己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次我可以用行為反駁她。我忽然揪起她一邊的乳首,她的肩膀稍稍擰了一下,乳溝間結著的細汗蹭蹭向外冒。惡作劇了一次,此刻我又俯身嘬起方才那枚乳首。她的rufang不大不小,可要完整含著實在困難。不過單是吸著她的乳尖,便不能再使她淡然自若地講出羞辱我的話來了吧。只是她這般羞辱又令我甘之如飴,在我猛吸她的rufang時,她依然反復嘟囔著,口中盡是些譏諷我的詞。 “好痛……你這家伙……是在幻想吃乳母的奶嗎?” 她飽脹的rufang似乎已充起血來,最上部的乳尖在我口內漲起。女子在哺育期rufang總會脹痛不堪,有時也產不出奶水喂養孩子。嬰孩斷奶遙遙無期,那些武家夫人們哪里有耐心親自喂養孩子呢?故此有身份地位之人定會請乳母代為哺育孩子,這種日子身為低等人的我自然從未經歷過,更是不知道漲奶是何種滋味。然她此時說自己痛,聲調卻像在歡快笑著,似乎真能從我的吮吸中迎獲十足快感,連rufang的腫脹也成了一種性欲反饋。 你不是挺喜歡這樣的嗎。我倒真想這樣嗆她,可我又哪里講得出口。只是這般怯懦至始終一語不發的我,現下就要侵犯她的隱秘之處、將她一步步污染了。我扯下蓋在她小腹與大腿之上的白布裙,她驀然伸手用兩掌將自己的那地方遮住了。 “你再敢繼續下去,我就真要對你不客氣了?!?/br> 由我跪坐之處看去,她只將兩掌半并攏輕蓋在恥丘上,完全沒有嚴防死守、絕不教人侵入的意思。不僅如此,又仿佛故意為之,她原本自然塌落的rufang此刻正夾在她雙臂之間,雙乳似山丘般凸起著,我因此再度眼花繚亂了。覺得她此時與之前說出的話根本就是調情的句子,然我又萬分受用,最后活叫她給捉弄了一遭。 “色小鬼,看我怎么治你?!?/br> 耳邊似乎傳來她戲弄我的話語,再向上凝視她的臉,她并未開口,不過臉上的確綻著盈盈淺笑。她要是一直這般開心,我豈不是根本無法得逞了?這哪里算是什么玷污她侵犯她的行徑呢?真該死,我就當多聽些她跟那北條氏女人交合時彼此間講出的話,了解她在這種時候會如何應對。原以為她一定會又怒又怕,乃至端著那張哭花了的漂亮臉蛋求我停下。誰成想她反覺這種事妙趣橫生,在自己馬上就要被下賤的蟲子污染時也饒有興味地逗弄我。 更令人難堪的是,我于剛才的撫慰中生出強烈反應,索性就把雪華的雙腿掰開、直接使她的屁股抬起一半。如此一來,她即便阻撓我看她的私處,要以這樣羞恥的姿態示人,料她也不會再無動于衷??蛇@次我又被她捉弄。在我抱起她雙腿的瞬間,她那兩只腳又一前一后勾在我肩頭,我才意識到她已是赤足了——她何時脫掉襪子的?我便開始仔細思量出門前她是否有穿襪子這回事,沒瞧見她很快又主動使搭在小腹下的雙手分開,兩臂同先前一樣垂在了地板上。 待我回神后,終于將她身體中的全部盡收眼底了。曾親眼所見、曾苦苦期盼、曾觸不可及的她身體的所有地方,而今都歸我所有。那隨著她腹間的起伏微微張合著的私密甬道,馬上也要與我的身體緊緊相連。 我本欲將自己不斷滲出熱汗的手朝她腿間的柔軟之處伸去,但先前碰過了太多臟東西,還沒來得及清洗自己的雙手。我倒顧及起無足輕重之事來了。明明要將她徹底玷污,rou體上的污穢當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晌掖_實不愿就這樣觸碰她。 “你發什么呆?呵,莫非你真是個不知怎樣跟女子性交的蠢貨?” 這靜默許久后的再度啟唇對我甚為奏效。我便要直接堵上她的嘴巴,讓她不能再堂而皇之地講話。 “嗯……嗯……” 她轉瞬間就變換腔調,喉間只能發出些哼哼唧唧的聲音了。這固然是因為我正賣力吸著她的陰部。我將她由yinhe至xue的一部完全含下,用舌尖撥開兩片濕滑的唇,在甬道的入口處快速刮蹭著。這樣來回往復不知做了多少次,想必我的舌頭很快就要支撐不住。她也早已抓起我的后腦,手指在我發間胡亂撓著。 她的確被快感淹沒了。這點在我上移舌尖、由下自上挑弄她的yinhe時又尤為明晰。 “不要……別用力吸那里啊……” 她如告饒一般,求我不要一邊吮著她的yinchun一邊嗦她的yinhe。這正是我追尋之物的其中一角。我反復游走于她的xue口與yinhe之間,直至口中被她的愛液灌滿,嘴邊和下巴上必然也沾滿了漏出來的汁水。 “你這樣一直吸著……我會沒完沒了的……” 她短時間內便高潮數次,即便我同其他性欲高漲的女人交合過,也未曾見過這般陣仗。 雪華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yin蕩之女。之后目睹她求我不要離開她的身體、不要停止這荒謬的交媾時,我一度以為自己的目的大約已經達成。 舌頭已然痙攣,再抽不出半分力氣愛撫她了。我松開她的私處,吊著如絲般水線的舌頭還吐在唇間。盡力咽下了口含的漿液與唾液,可還是有些許流在了外面,她那仍不斷涌出少許愛液的xue口也是同一副慘狀。雪華的私處浸滿了汁水,被火焰一照反倒變得水光晶亮了。 “先別離開呀……” 她眸光閃爍,努力直起腰身貼上我的目光時,臉孔似乎又印上那副楚楚動人的神色。她是真的在求我嗎?是真的yin賤到要同我這樣的人糾纏不止、失了我就會不快不悅嗎?若當真如此,我也就能永遠陪伴在她身邊了吧。 “陪你玩夠啦,這下我可要一雪前恥了?!?/br> 交媾使她的秀發接近完全散開,她靠上我的左肩,這樣我散開的頭發又與她的發匯在一處了。我尚且沉溺于她發間的香氣,她卻猛然將我壓倒,以半具身軀的重量趁人之危。到這里我當然能輕松掙脫,只是我任由她撇開雙腿壓在我胯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我愈發像個木偶了。 “那面具,該拿下了吧?” 她朝居于下方的我伸出手。我應當聽從她的吩咐自行解掉面具,但那滑稽偽裝最終還是被她親手揭下了。摘下面具的片刻,我仿若由暗復明,似乎能體味盲目之人內心渴求重現光明的心情。先前再怎么奮力去看,視野也被兩個小窟窿鎖著,一時間不敢斷定自己是否有窺得事物的全貌。往常用余光便能瞥到的東西,在前一時卻必須要扭頭定睛去看。 由此我便遺憾于今夜自己只能透過那兩個洞欣賞她的美麗。然此時不同彼刻,她依然赤身裸體,未朝向炭火的身軀的一側多少融于陰影。她通身潔白無瑕,仍舊一塵不染。比起方才被施加約束的俯視,肆意仰視那圣潔rou體時更深感其出塵脫俗。 “啊,是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子的啊……” 她自言自語道,復而將手伏在我蒙了一層汗液的臉頰上,小心翼翼地沿著骨骼輪廓緩緩撫動。 “殿下,是不是該回城中去了?京極大人會擔心您的安危吧?” 與面具一齊被揭下的不知是什么。不過此時我終于取回了平素里的職責,恭恭敬敬地詢問起她。若是不一門心思地想那些齷齪的東西,便能似往常一般做回她忠實的奴仆。 “那邊早已知會過了?!?/br>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目光垂落在撫摸著我臉龐的手中的某一點。激情似煙花般熄滅之后,剩下的應當是難以彌補的空虛,抑或是如寂靜深水一般的平和。 “泉?!?/br> 雪華應當是后者,因為她的眼睛正溢出些水花。 由她撫摸自己的臉頰、再邊黯然神傷邊叫著自己名字的場景,在自己決意離開故國時也曾上演過一次。中間還發生了太多荒誕之事,沒能使她親手斬殺自己,那痛苦便輕易延續下去,似某種慢性毒藥,一點一點蠶食著自己的肝臟。 我最終也沒能實現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夙愿,更是沒能看到她建立起令自己歡愉舒心的全新國度。可到最后一刻我卻清楚,她已尋到能使自己心滿意足的寶物。故此她就不必再為了安撫自己心中的失落不安而從贗品處尋求一時寬慰。 慶幸的是我的確目睹了她靈與rou中蘊藏的一切。她的rou體是無論染上何種污垢最后都會重歸潔凈的神之軀,魂魄卻是似尋常凡人一樣有著復雜七情六欲的集合體。不過即便如此,即便她內里之物與我等凡人并無什么分別,她也是我這樣選擇摒棄自我、甘心成為他人替身的家伙無法觸碰的。 我朝周遭望去,視野中空無一物,先前烏云密布的房舍化作了空蕩凄涼之所。從前這屋中掛滿了數不勝數的女子畫像,我與千篇一律的畫中人共度了無數個日夜,只是心底里從未覺得充實。畫終究是畫,畫中人不存于現世、乃是照著活人繪出的僅有靜止姿態的假人。 可我又時常不愿聽信這種話,孤注一擲地想畫出畢生追求的完美之作。因而在做著先前那樣無比冗長的舊夢時,手中繪筆也在不停揮動著。 “師傅!” 將鎮紙推至畫紙遠處,意圖端詳自己當下完成的作品時,耳畔卻恍然傳來陣叫門聲。 “冒昧前來叨擾,是您要的東西送來了?!?/br> “你且推門進來吧?!?/br> 立于門外的是我相熟之人,語畢時我便又耳聞一陣推門響聲。 來人身姿輕盈,那身段又謙恭。她如往日一般向我微微行禮,我也曾叫她別再遵守這些繁文縟節,但她那時僅答道: “那實在太失禮了,您可是我的師傅啊?!?/br> 如她所言,我是她繪畫上的指導者。我自身的技藝尚不精妙,本無絲毫想授人以漁的打算。然這少女的生母病逝,投奔北方起義軍的父親也音訊全無。她淪為無家可歸孤苦無依之人,最后的去路必然只剩只會使她絕望的娼館。瞧見這少女的悲慘境遇,我便理所當然地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我給予她遮風避雨之處,再教授她用以維持生計的技藝。到這里我實則在效仿何人、又為何要將少女救下的理由已不言而喻了吧。 “哦……原來是那花。終于栽出了啊。” 少女手執一把花束,花之莖條似乎被厚布纏著,裸露在外的僅有綴在莖條最上端的潔白花瓣。半遮半掩之姿令其光耀奪目之美絲毫未減,不如說那如荊棘一般的危險面貌反而會使旁人對此花心生畏懼。 “真可惜,還是沒能見到赤色薔薇。” 我輕嘆一聲,少女已將花束輕置于我案前,再小心翼翼揭開蓋著花半身的厚布料。 “哇!這是您新作的嗎?這畫實在非同凡響,您可得好好叫眾人看看您精妙絕倫的技藝呀。” 她若湊近桌案,自然能將我擺在桌上墨跡未干的畫作看個真切。她這句褒獎又不像她以往對我的稱贊,她好似真心被畫吸引,不由得滿面春光、眉飛色舞。 “若將此畫展出,您定能使這街上……叫這城里的達官顯貴們也對您欽佩不已吧!” 她神情激動,不甚長的漢文被她講得像是語無倫次。 “不行?!?/br> 先前我還在鑒賞白色薔薇,而今便再度審視起自己的畫作、凝視那畫中之人的雙目。 “為什么呀?您的才能不被旁人所知,實在是太可惜啦?!?/br> “并非如此。這畫還是幅半成品,我又怎能將這種未完成的作品拿出去示人呢?” “原是這般。不過此畫在我看來,并無什么漏缺之處啊。” 我不禁笑了一聲,不是在笑年輕的徒弟愚鈍,僅是在笑自己領悟不到長久以來自身無法繪出之物早已容納于我心底了。 我始終將自己繪出的人像視為拙作,只因自己無法賦予畫中人完整靈魂。單勾出皮囊與骨rou與死人無異,而若是無法將其魂魄中的七情六欲原原本本描繪出來,那人像便又成了無法被稱之為人的行尸走rou。 喜怒哀樂愛惡欲,其余六情我皆親身體味過。唯獨僅存的愛是我到最后一刻都未曾捉住的——多少年來我都如此以為。當覺前日之事已成定局,我已寄居至遙遠異國,她的事便與我不再相干了。 在松江城外那間廢屋中,她最后還同我講了一句。 她叫著我的名字,喚著她親自賦予我的名字。 “泉,唯獨剩下你……你定要活下來啊。若你也死了,我就再沒有一丁點希望了?!?/br> 我在那之后刻意將此句遺忘,或因自己曾違背雪華之命,做出過糟踐自己性命的荒唐事;又想著她若是哪日逝去,我也一定要隨她一同離開。 我早就沒有任何要為自己而活的意志了,可她又把我看作她最后的希望。 這樣一來,我們之間就再無差別了。 又如她在奈良與我訣別時所言——她不想我離開她。那話語當時真使我干脆不想再打著前往異國他鄉的主意,想著將余生都用以守護深愛之人便好。而今事已至此,我倒也沒什么懊悔的理由了。哪怕是在離她所在之處更遠的天涯海角;哪怕我客死異國只能墜入明人口耳相傳的十八層地獄;哪怕我與她隔著永不能二度相逢的無垠虛空;我亦會守護她至永恒之盡頭,恒常如一。 “您能告訴我這畫中是何人嗎?” 立于案前的少女不愿離去,她埋頭盯著桌上的畫,仿若已被那畫中之物攝去了心魄。 “她是女神大人?!?/br> “原來如此。我就知道這般人物定然該是住在天上的天女,在凡間又哪里能看得到呢?” “舊時傳說中不是有幾則天女下凡與凡人相戀的故事嗎?” “那似乎是人們杜撰出來的。您若去沿街攤子、市場上逛逛,也能買到寫著這種故事的。當然,有些書我如今還讀不懂嘞,看來是得更刻苦用功才行……” 年輕徒弟頓時像個敞開的話匣,她靠在桌案前滔滔不絕,此刻我已聽不清她后來究竟講了些什么。 再瞥向平躺于桌上的潔白薔薇,欲親手執它玩賞、品味其芳澤時本應小心拿起。而我卻將整簇莖條倒懸握住,令已失去生機、即將逐一脫落的花瓣朝下。真是奇怪,薔薇之刺扎入肌膚時哪里會痛呢。左不過有滲出幾滴鮮血,即使再用力握緊也僅會瞧見順著花莖流下的血水愈積愈多。我牢牢握著費盡千幸萬苦摘得的薔薇,目睹純潔花瓣染上血污,原本白皙勝雪的白薔薇最終化為赤紅色的妖花。 過了許久之后,妖花亦吸飽了我的污穢之血。那血便就此淌過殷紅艷麗的花瓣,滴到我桌前鋪著的那張畫像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