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怪胎!是變態!他腦子有病!
“向明,你厲害了是不是?”趙麗玲的臉色,是郝向明從未見過的冷肅,一對精心描畫的柳眉擠到了一起,在眉心間擰出了一個川字。她年過半百,但是因為保養得當,所以看上去不到四十,然而額角的白頭發卻已經泄露了這段時間她的壓力,焦慮和憤怒。 自從兒子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后,她和丈夫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每天都在想著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兒子怎么就跑了;而當他們從兒子回復的信息中得知,他竟然去找了那個有病的雙胞胎弟弟時,他們簡直要瘋了。他們動用了自己的關系網,從兒子的電腦等處進行撒網式搜查,又通過和兒子打電話時的定位,終于找到了這里。 “你怎么能這么胡鬧,竟然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擔心你!” 因為太緊張,郝向明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太陽xue突突突跳得發疼。他不敢看趙麗玲充滿質問的凌厲目光,但是他依舊強迫自己去直視,因為他知道,為了和樂樂的未來,他必須要承擔過去沒有承擔好的責任。 他不能再懦弱了。 郝向明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了壓太快的心跳,然后走到了冷暗身邊,伸手要拉冷暗。手指觸碰到冷暗的那一瞬間,仿佛毫無生命體征的冰涼讓他的胳膊都豎起了寒毛。他轉頭看冷暗,冷暗的臉慘白如紙。雖然筒子樓頂層的走廊吹著寒風,可是冷暗的額頭卻滲著汗,他的眼睛仿佛失焦了一般,嘴唇也在不停地顫抖,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冷暗陷入了極大的恐懼中,在看到趙麗玲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一年多年前被這個女人騙去療養院,被一眾所謂的醫生保安拖入那冰冷的,恐怖的,比監獄還要可怕的地方那一天。 那是完全黑暗的開始,殘存光明的結束。 郝向明的觸碰讓冷暗渾身痙攣,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緊緊貼著身側,身子也往墻的方向倚去,仿佛要努力融進那堵冰冷的墻里,躲開讓他恐懼之源。 然而郝向明卻將他拉了回來,一手環過冷暗的腰摟住他,另一只手則握住冷暗的手。冷暗想要掙脫,卻換來了郝向明更執著的摟抱。 “別怕,”郝向明輕聲安慰他,“有我在。哥哥保護你。” 冷暗低頭,誰也不敢看,他只想蹲下來將自己蜷成一個球,就像小時候在兒童福利院的地下室里一樣,這能讓他在孤獨無助中得到幾分安全感。 郝向明深深看了冷暗一眼,繼而看向臉色更難看了的郝建國和趙麗玲,道:“爸,媽,你們看到了,我來找我弟弟。” “你為什么要來找他!”趙麗玲尖聲質問著。因為憤怒,難過和難以置信,她的雙眼已經紅了,閃著水光,“我們早就跟你說過,他是怪胎!是變態!他腦子有病!你再跟他接觸,就會毀了你自己!你為什么不聽話!” “他沒有病!”郝向明大聲反駁,同時用力抓緊了冷暗的手臂。冷暗抖得太厲害,幾乎要站不住了。“他不是怪胎,不是變態!他是我弟弟!他跟我一樣正常!” “你們不一樣!”趙麗玲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她苦口婆心地試圖勸兒子認清現實,讓兒子迷途知返。“你是個好孩子,他不是。他曾經那樣對你,引誘你做那樣的事,他是個社會垃圾!向明,聽mama的話,別再跟他待在一起了!” “媽,他不是垃圾!”郝向明煩躁不已,他不想讓溫樂被趙麗玲一遍又一遍地罵“垃圾,變態,怪胎,有病”,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趙麗玲的每一句罵對此刻他幾乎要扶不住的溫樂來說,都是鞭抽一般的折磨,一句一鞭,皮開rou綻。“他很正常,他也是個好人,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他了!” 趙麗玲哽咽了一聲,悲哀又難以理解地問:“向明,你到底怎么了?你難道忘了一年前的事嗎?你忘了他曾經對你做了什么嗎?” 說到這里,趙麗玲的臉扭曲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惡心又反胃的事,下一刻就會吐出來。 “我沒有忘,但是不是他強迫我的,我們是兩廂情愿的!” “不,你們不是,就是他這個變態強迫的你!爸爸mama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不可能做那樣的事的!” 郝向明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趙麗玲鄭重其事地說:“媽,你聽好了,我和他,是兩廂情愿的,他從來沒有強迫過我,甚至實際上,是我起的頭。” “不!不是你!”趙麗玲尖叫著瞪大了雙眼,身子卻是無力一晃,跌到了身后郝建國的懷里,“是他逼的,我們早就發現了……” “媽!我是我起的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先主動的,表白,接吻,上床,都是我起的頭。” “你再說一遍……” “所有的一切,表白,接吻,上床,都是我起的頭。” 趙麗玲嘴唇劇烈地一陣發抖,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你騙mama對不對?你在跟mama開玩笑對不對?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郝向明打斷她的絮絮叨叨:“媽,不論說多少遍,事實就是這樣的,是我主動起的頭,表白,接吻,上床,都是我先起的頭。” “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一瞬間,趙麗玲崩潰了,撲向郝向明揪著他的衣領子嚎啕大哭,“向明,你別又被他蠱惑了!” 冷暗被撲過來的趙麗玲嚇得叫了一聲,掙脫開郝向明的束縛要逃跑,郝向明著急地要將他拽回來,可是趙麗玲又扯著他,他顧得上一頭又顧不上另一頭,終于受不了地喊了一聲:“媽你別鬧了!” 趙麗玲愣怔了一下,接著“啪”地一聲扇了郝向明一個耳光,冷暗嚇得停住了腳步回頭瞪大眼睛看趙麗玲。 郝向明來不及理睬他養母,掙開她的手就往后跑,將冷暗拽了回來緊緊抱在懷里,哀求著安慰:“樂樂別跑,求你別跑……” 冷暗回過神來,再次崩潰地哀求:“你放開我,你讓我走……求求你,我不想見到他們,不想見到他們……” “我們走,一會兒就走,我跟他們說完就走,你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很快的……” 趙麗玲沖過來,將冷暗從郝向明懷里拉開,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尖聲厲罵:“你這個垃圾!別想再蠱惑向明了!” 冷暗站不住,踉蹌幾步差點摔倒,被郝向明拉住了。 “媽!” 郝向明推開趙麗玲,趙麗玲跌倒了身后的郝建國懷里,難以置信地哭了起來:“向明,你居然為了他…..” 郝向明一手拽住要逃的冷暗,一面轉頭看向趙麗玲,紅著眼喊:“媽,你別鬧了!你放過他行不行!” 趙麗玲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癱在丈夫的懷里仿佛徹底崩潰的樓房。她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永遠穩重又淡定,可是在聽到兒子反復說的那一句話,她所有的體面都潰碎了。 她震驚,悲痛,困惑,不解,因為之前兒子不是這樣說的,而今天兒子這樣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時沉默許久,面色陰沉的郝建國終于開口了,說:“向明,你曾經承認過的,他有病;你也承認過,你對你們之間的事后悔了,你們之間的一切都是錯誤,但是你剛才卻又說,又說,”郝建國頓了一下,這個體面了一面子的男人實在沒有辦法重復兒子方才說的話,他覺得惡心,“你說實話,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向明皺起了眉頭:“爸,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他根本沒有這樣的記憶。 “你說過,我們都知道,包括你弟弟。”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們在搞什么?別胡說霸道!”郝向明一頭霧水,也十分煩躁,他真的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他看向冷暗,安慰道:“樂樂,別理他們,哥從沒說過你有病,更沒說過對我們的事后悔,你別慌。” 然而冷暗卻是忽然身子一僵,仿佛被瞬間抽去了靈魂變成了一塊沒有生機的冰塊,接著,冷暗緩緩轉過頭,瞪著一雙沒有光彩的眼睛,眼睛里噙著淚,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他慢慢開了口,輕輕地,慢慢地問:“哥,你說過的,我知道的。” 郝向明的心咯噔了一下,冷暗的反應讓他感覺非常不妙,就如同暴風雨前的平靜,看似尋常無害,實際卻壓抑得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了起來。而且他不明白,為什么樂樂會說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樂樂你在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我又怎么可能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犯糊涂了?” 可冷暗什么都沒聽進去,內心蒼涼又絕望。 因為,他哥真的說了那樣的話,說后悔了,說和溫樂之件的一切都是錯的,他聽到了,而且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哥現在卻不承認,還說自己胡說,犯糊涂。為什么? 一年多前,他曾經因為聽到郝向明說這些話而心性打亂,從而落入了趙麗玲的陷阱,最終落了個被囚禁在療養院里進行所謂的治療的下場。他從未不曾忘記那些話,也從來都不明白為什么會羨慕會那樣說,是被逼的還是自愿的。他對此一直都心存芥蒂。 而如今,郝向明竟然否定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更是讓冷暗心碎。因為他更迷茫了,他不知道,郝向明的話,到底哪句真情實感,哪句是逢場作戲。 冷暗本來就因為恐懼而墜入了混亂之中,而郝向明的一個否認更是將他推入了迷茫的深淵。震驚,悲傷,憤怒,不甘,懷疑……各種消極的情緒幻化成了一頭利爪獠牙的怪獸,將他一口一口吞了進去。他不覺得疼了,因為他沒有靈魂了。 而趙麗玲,終于緩過來了一些,她抬手指著冷暗,宛如一頭護崽的母獅子,不甘又憤怒地罵:“溫樂,你聽到了沒有!向明說你有病,說你們之間的一切都是錯誤的!我不知道這一年多來你又用什么方式聯系到了向明,讓他居然離家出走來找你;也不知道這幾天你給他吃了什么藥,讓他竟然說出了方才那一番荒唐的話!但是我告訴你,就如同一年多前我告訴過你的一樣,你有病,你是個變態,是社會的垃圾!如果你真的為向明好,你就趕緊離開他,不要再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