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愛你
“那一天,就是一切的開始?!?/br> 冷暗緩緩吐出一團霧,將煙頭扔到地上踩滅,風輕云淡,仿佛方才和郝向明回憶的相戀往事都只是書上輕輕揭過的一頁,沒有一個字能在腦中多逗留一秒。 然而郝向明的神色卻不如冷暗那般平靜,他站在冷暗身邊,雙手撐著懋河岸邊的護欄,臉色復雜又陰沉。 從臺球館離開之后,兩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也不想回家,所以冷暗就騎著小電驢載著郝向明去了懋河邊,一邊吹風冷靜,一邊回憶當初兩人沖破血緣的禁忌,倒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事。 其實冷暗本來是不想同郝向明說這些的,只是看著郝向明臉色實在不好,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幾分彌補的心思。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就順著吃醋這件事扯到了過往,將郝向明的注意力轉移一下。 他真是受不了自己這個樣子,明明三番五次地勒令自己要對郝向明狠一些,這樣才能將郝向明徹底推開,和郝向明徹底斷絕關系,可是到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心軟,忍不住對郝向明好。 我他媽就是賤。他罵自己。賤人自有天收,所以我才活得這么悲慘。 懋河邊上的風又冷又濕,滲入郝向明的肌膚,將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吹得要冬眠。可是他的頭腦卻很清醒。溫樂所說的過往,他當然不曾忘記過,而且在溫樂逃離燕城,不知所蹤的每一天,都被他從心底里挖出來,一遍又一遍地舔舐。那些回憶就像營養液,讓他在沒有弟弟的生活里能夠勉強活下去;那些回憶也像刀,讓他在失去愛人的日子里每天都飽受捅穿心臟般的折磨。 他說:“樂樂,其實我們之間的一切,從我們還是受精卵的時候就開始了?!?/br> 冷暗嗤笑一聲:“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說受精卵這個詞,怎么,就這么喜歡你的子子孫孫?” 郝向明搖搖頭:“與其說是喜歡這個詞,不如說是尊敬這個詞。你知道形成一個受精卵概率有多小,形成兩個受精卵的概率有多小么?卵子周圍有一層透明物質,當第一個jingzi進入其中之后,透明物質會發生封閉和硬化,其他的jingzi就會被阻擋在外。哪怕真的形成了兩個受精卵,也會有畸變導致的自然流產現象。所以我們能形成受精卵,能一同出生,就說明了,我們是天選之子?!?/br> “我可去你媽的天選之子?!崩浒德牭煤脷庥趾眯?,“我他媽真不明白,你干嘛非得將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講得那么學術,那么神圣,就像那些過時偶像劇說的什么命中注定一樣?!?/br> “難道不是么?” 冷暗冷笑:“我寧愿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命中注定,我寧愿兩年前的那一天,從來沒有發生過?!?/br> 若是那一天的事沒有發生,他和郝向明也許永遠就不會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和郝向明也許永遠還是好兄弟,雖然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但至少他們還能陪在對方身邊,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見面,訴說思念。 而他,也許就永遠不用經歷在療養院經歷的那一切,不用逃到這里茍且偷生,不用跪拜神佛,不用和別人約炮上床來麻痹自己…… 那一天,就是冷暗打開自己命運潘多拉魔盒的一天,讓他嘗到了短暫的歡愉,更讓他嘗盡了所有的痛苦,也讓郝向明,沾染了人生的污點。 郝向明重重閉上眼,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對和溫樂這一切的理解。他確實是將溫樂視為天命之人,將和溫樂的愛情是為天賜之物的。他覺得這很神奇,也很神圣,從數學的角度去理解,這是多么小概率的事。 溫樂曾經也是相信他的這些話的,特別是在兩人zuoai的時候,溫樂會與他一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我好愛你”;可是現在溫樂卻不信了,他笑話自己,他想把自己推開,哪怕他還跟自己zuoai,還會在自己身上一陣陣呻吟,可他對自己說的話,再也不贊同了。 郝向明始終沒有睜開眼,于自我創造的黑暗中哽咽著問冷暗:“所以,你是真的不愛我了么?” 冷暗的心陡然一懸,轉頭看向郝向明:“為什么這么問?” “你就告訴我,你還愛我么?” 冷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反問:“你呢?” 郝向明睜開了眼睛,看向冷暗:“如果我不愛你,我就不會來找你,求你原諒我,跟我回去,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一步?!?/br> 冷暗的心在刺痛,這個答案本應讓他高興,可是他卻覺得無比難受。 他說:“愛,但是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哥,你也看到我現在是什么樣子,也知道我到懋城之后都做了什么:求神拜佛,喝酒泡吧,約炮抽煙…….所有最他媽傻逼的事我都做了。而我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愛你,而我對你的愛,卻不能為人所容?!?/br> “不能為人所容?可我們以前不是誰都不在乎么?以前我們到處接吻,被人看到了,我們不也是滿不在乎么?” 冷暗笑到想哭。 那是多么桀驁不馴的過往,在他和他哥上過床之后,他們便變得越發肆無忌憚,如同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旦相遇就纏在一起,能燃起千米干柴。他們敢在公共場合牽手,摟對方的腰,若是有人說他們“奇奇怪怪”,他們還敢嘻嘻哈哈地懟一句“怎么,兄弟友愛你有意見”。 有一次,郝向明的同學偶然撞見了在校門口碰頭的溫樂和郝向明,在看到兩人無比親呢地摟抱著時驚訝地說了一句:“臥槽,你倆這是兄弟該有的表現么?gay里gay氣的?!?/br> 而那時溫樂和郝向明熱戀上頭,溫樂毫無顧忌地當著那個同學的面親了郝向明一口,笑著回了一句:“還有更gay的,怎么樣?” 那個同學嚇得幾乎書包都扔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溫樂只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幼稚得要死:說不定那一天親的那一口,也是后來自己遭罪的一根導火索。 他勉強揚起嘴角,對郝向明說:“那是以前,誰能一直活在以前呢?!?/br> “可是你現在,不就還活在以前么?你從來都不愿告訴我,你在我們的事被發現之后,你去了哪里,發生了什么,你為什么忽然就離開了燕城;你也從來不愿告訴我,你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我問了你很多很多次,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說。樂樂,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身上的傷,而你卻不愿告訴我是怎么得的,我有多難受?” “而你,在懋城變成這個樣子,求神拜佛,抽煙喝酒,跟別的男人上床,我更是恨不得殺了自己!我不想你活在過去,我也不想自己活在過去!所以,樂樂,我求你,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好不好?” 郝向明的聲音抖得幾乎都不成句了,冷風里都裹挾了他的絕望,過往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著郝向明渾身發抖,幾乎真的要跪倒在地的模樣,冷暗煩躁又難受,他吼了一聲:“你閉嘴,別問了!我不想說!” 郝向明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膝蓋觸到水泥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眼淚順著臉頰就留了下來?!皹窐罚仪竽懔?!” 冷暗嚇得拽住郝向明的胳膊:“你他媽的,大庭廣眾鬧什么鬧!你趕緊給我起來!” “我求你!” “你他媽的!” 冷暗氣得面色通紅,過往行人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讓他非常不適,因為這總能讓他想起在療養院里的那幾個月,每天都有一群醫生護士像看實驗品一樣看著他,對他指指點點,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讓他聽得想吐。 “好,我跟你說!”冷暗受不了了,憤憤吼出了郝向明一直期待一直祈求的回答?!拔腋嬖V你,都告訴你,你他媽的給我起來!” “真的?” 冷暗煩躁道:“真的,你他媽的,趕緊起來,老子嫌丟人!” 郝向明騰地一下站起,欣喜若狂地狠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太好了,你終于愿意告訴我了…..” 冷暗揉了揉眉心,他不知道郝向明這一年多來到底經歷了什么,居然為了逼自己開口竟然變成了這樣厚顏無恥的模樣,讓他根本無法應對。 他走向小電驢,將頭盔甩給郝向明:“回家說,老子不想呆在這里繼續丟人了?!倍?,那些事太可怕太骯臟,只能躲在家里偷偷說,根本沒有辦法晾曬在這坦蕩的太陽底下。 郝向明高興地接過頭盔,坐到了小電驢上,抱住了冷暗的腰。他湊近冷暗的臉,飛速親了一口,輕聲說:“太好了,謝謝?!?/br> “閉嘴!”冷暗兇巴巴地甩了一句,將小電驢的速度調到最大檔,風馳電掣般往出租房的方向駛去。他焦慮,不安,緊張,他不知道該如何將那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個月說出來。如同有一座火山在胸口蠢蠢欲動,山口只是噴著煙,而山內卻已經是沸騰灼熱,猶如煉獄。 雖然小電驢開的速度很快,從懋河岸到出租房的路其實也不遠,可是冷暗卻覺得仿佛過了好幾年一般,回憶過往和組織語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致的煎熬。 終于回到了出租房所在的筒子樓下,冷暗一聲不吭地停好小電驢,鐵青著臉噔噔噔就往樓上沖。他有一種強烈的嘔吐感,那是極度緊張的衍生物。 而郝向明卻是很高興,屁顛屁顛地跟在冷暗身后一起上樓,哪怕冷暗現在不說一句話,他依舊很興奮,因為很快他就能知道探求許久的,樂樂逃跑的真相,只有那樣他才知道如何為自己贖罪。 可是到了頂層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如同被雷轟到了一般從頭到腳瞬間發麻。 郝向明越過冷暗劇烈顫抖的肩,看著站在冷暗面前的那兩個面色鐵青的不速之客,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爸,媽,你們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