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木蘭星。

    許楚玉醉醺醺地推開許行房間的門，這兒和當初許行還沒離開他的時候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就像是在等著自己的主人回來，他不舍得抹去許行的痕跡，可不管他有多不愿意，他的兒子曾經陪在他身邊的氣息越來越淡、越來越淺，他真害怕，將來有一天，他就要習以為常，就要習慣這樣沒有樂趣的生活，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具行尸走rou。

    他坐在許行的書桌前，幻想過去他的兒子還在的時候，是怎樣坐在這兒寫他的作業。許行學習很好的，他很少看到許行為學業發愁的模樣，不過，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績，也不是簡單的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許行說不定有多努力……他一直都很努力，許楚玉想，不管做什么，許行都一定要做到最好，他是典型的alpha　male，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

    許楚玉隨手翻開許行的一本書。

    上面寫滿了他的名字。

    許楚玉撐著額頭，低低笑了出來，似乎得知許行曾這樣為自己心煩意亂，讓他感到很得意?？伤]能一直笑下去，他捂著眼睛，只覺得難過，他終于知道，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許行和別人都不一樣，世上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alpha，明明不喜歡他的引誘，卻總是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許行過去，曾這樣思念過他，為他煩憂，為他心亂，可這些，都過去了。

    許行一定恨極了他。

    許楚玉從未這樣關注過帝國和外星文明之間的戰爭。

    作為帝國公民，許楚玉對帝國并沒有那么多激昂慷慨的感情，縱然帝國在方方面面無孔不入地給每一個公民洗腦，政治家們決定著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邪惡，這些，在許楚玉看來，都是可笑的謊言。帝國只是一個故事，權貴們藏在冠冕堂皇的戲服之下，妄圖讓絕大多數公民來遵循他們制定的規則，真正的受益者只有他們。

    許楚玉無比反感戰爭。

    戰爭就像一臺可怕的絞rou機，吞噬了太多公民的生命，政客們拼命地鼓吹帝國的戰爭英雄，用正義的謊言來欺騙帝國公民，讓他們前仆后繼地沖上戰場，以為自己是守衛帝國、守衛國土的勇士，而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被政客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他們相信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權貴們一天又一天復述的故事，他們早已深信，從不肯冷靜思考。

    他不希望許行也變成帝國的戰爭工具。

    但他沒有選擇。

    鷹組雖然保密性很強，神出鬼沒，但成績永遠都不會蒙塵。

    帝國需要英雄，公民需要英雄，而鷹組正是最適合造神的隊伍。

    帝國不會讓人知道這支軍隊的任何具體信息，但不吝于將它完成的任務推到所有公民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帝國的軍隊究竟有多么驍勇善戰，英雄們為了守衛帝國的繁榮與和平做出了怎樣的奉獻，這樣的信息一遍遍輸入公民的大腦，讓他們為戰爭歡呼，為英雄歡呼，為帝國歡呼。

    鷹組最新的戰績是擊斃了外星球的反人類科學家。

    許楚玉看著新聞。

    新聞上說，這個科學家沒有任何道德底線，把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當成玩笑，并且致力于研究針對帝國公民的基因武器，試圖毀滅整個帝國。

    新聞界稱她為“瘋狂科學家”，并且用稱頌的語氣來形容她的死亡，把擊斃她的人稱為“帝國的榮耀”。電視屏幕上是鮮血淋漓的尸體，尸體旁還有一個被抱開的小女孩兒，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小女孩兒的恐懼和絕望。

    許楚玉不寒而栗。

    這就是許行每天都要面對的……屠殺。

    他無法想象，死亡也能變成帝國的“驕傲”，更無法想象，他的小行，如何面對這樣的死亡。許行是鷹組的一員，也許擊斃“瘋狂科學家”的狙擊手就是他的隊友，他的長官。在軍隊之中，他的小行，或許也不得不執行這樣泯滅人性的“任務”，暗殺，狙擊，打著正義的旗號，干出最邪惡、最可怕的暴行。

    人類，不該夸耀謀殺。

    許楚玉不得不去想，他的小行，在鷹組，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Leon不肯告訴他。

    許楚玉只能自己看新聞。

    在“瘋狂科學家”之后，鋪天蓋地出現在新聞上的，是領土之戰。

    帝國疆域擴張的過程之中，總會有些資源豐富的小行星變成帝國和外星之間爭奪的對象，這些小行星過去沒有歸屬，但不管是帝國，還是外星，都需要它所擁有的資源，而想要占領這些資源，必須要付出血的代價，新一場沖突爆發，宛如一場巨大的風暴，而鷹組正在風暴中央。

    許行感到擔憂。

    他反對戰爭，但更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兒子，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許行。他寧愿外星覆滅，也不愿意許行擦破一點皮。

    他不肯放過任何有關鷹組的消息，不管是帝國媒體，還是小道消息，他只想離自己的小行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他用這些信息拼湊出許行的軍隊生活，身為alpha，身為帝國的軍人，每天要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兇險。他只知道許行還好好地活在星系中的某一處，其余一無所知，他流連于那些或真或假的信息之中，無法自拔，除此之外的所有一切，事業、社交，他都不在乎了。

    鷹組成功護送帝國科學家經過外星疆域返回帝國領土。

    鷹組俘虜外星將士366人。

    鷹組及時阻止一場自殺式襲擊。

    ……

    Leon：“小玉，你在木蘭星待的時間也夠久了，不如來織女星，和我一起生活，怎么樣？”

    許楚玉冷笑著道：“怎么，你身邊的omega不能滿足你了么，還是你又想玩兒虐待游戲，沒人愿意陪你玩兒？”

    話說出口，許楚玉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對Leon說話，Leon是他唯一能接觸到許行的通道，他不能失去這個通道，再說，從許行進入軍隊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把柄”在Leon手中。Leon是帝國的將軍，決定著許行的前程和未來，甚至生命，他不相信Leon對許行會有多少舐犢之情，他不能得罪Leon，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的兒子，他的小行。

    Leon心情很好似的，說：“你還記得我的提議么？我說過，如果Alex真的有繼承Bismarck家族的能力，我就會娶你做我的夫人，讓你成為Bismarck的另一個主人。小玉，你很聰明，你該知道這不管是對你，還是對Alex，都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嗯？”

    許楚玉愣了愣。

    他沒想到，Leon的話是認真的。Bismarck的主人……Leon的奴隸。

    看來，小行在鷹組的表現一定很好，不然Leon不會這么說，Leon已經把他當成Bismarck的繼承人了。

    許楚玉居然，感到喜悅。Bismarck的主人，他的小行，也能和Leon一樣，把整個帝國都cao縱于手中，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隨心所欲，百無禁忌，永遠都不用委屈自己，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權勢，地位……一切為人追逐的美好事物。

    這個時候，許楚玉完全沒有想到，如果許行將來真的成為Bismarck的主人，那他就不再是許行的掌控者，作為Bismarck的主人，Leon可以決定他的命運，許行坐在那個位置上，也能決定他的命運。這是曾經他懼怕、最反感的可能性，過去的他，絕對不允許兒子逃脫他的掌控，可，現在，他甚至都沒想，如果真的到那一天，他要如何自處，他只想到他的小行生活將多么快活。

    Leon道：“我想娶你，小玉?！?/br>
    許楚玉怔怔道：“開什么玩笑。”

    Leon笑笑，“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小玉，你也很想做我的妻子，不是嗎。你想要的一切，只要成為Bismarck的女主人，都能擁有。我會疼你的——除了在床上，我們可以再生幾個孩子，幾個小女孩兒，嗯？”

    他的語氣顯得很認真，這和許楚玉記憶中的Leon相差太多，Leon的兇殘他早領教過，可這樣的Leon，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仗著出身肆意妄為的驕橫alpha。Leon，真的想和他結婚，讓他做Bismarck的女主人？

    許楚玉咬著自己的手指。

    “我……”他輕聲道：“我想見過Alex，再做決定?！?/br>
    Leon淡淡道：“小玉，你永遠都不會再見到Alex的，原因你比我更清楚。過去的一切，就讓他過去，到我身邊來，這對你來說，是唯一的選擇。”

    他結束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