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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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向晚自黑暗中醒來。 入目的仍是一片黑。 少頃,云潮翻涌,月華將出。借著月色謝向晚看清了周圍的環(huán)境——是在馬廄中,只有他一人。 夢? 正思忖著,馬廄內(nèi)傳來響動,謝向晚斂了心思,朝里走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暫且查探一番。 時值夏日,馬sao味與泥巴的腥臭味混雜在一起,蚊蠅亂飛臭氣熏天,令人作嘔。謝向晚皺著鼻子,快速掃過四周,發(fā)現(xiàn)最里處的草堆上突兀地拱起了一塊,瞧著像個人形。 待走近查看,眼前的景象令他心臟驟停,仿佛被一只巨大的密網(wǎng)狠狠攫住,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切割著,疼得鮮血淋漓。胸口悶痛,呼吸越來越輕,謝向晚指甲重重嵌入掌心,慢慢蹲下身,顫抖的手指想要撫上地上人的面龐,卻在半空中頓住。他輕輕吐息,吁出一口濁氣,血液好似在倒灌,堵在喉頭,短短兩個字幾欲泣血:“棲......柳?” 月光下,草堆上的人姿態(tài)扭曲,四肢外翻,關(guān)節(jié)鼓起,應(yīng)該是斷了。向來白凈的臉頰上此時滿是污泥,衣不蔽體,猙獰的鞭痕遍布全身,鮮血與泥污糊在一起,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死氣。 “棲柳,棲柳,棲柳,你醒醒,棲柳,你怎么樣了啊,棲柳......” 謝向晚喚得急切,可地上的人依舊緊閉著眼,呼吸微不可聞,只有因疼痛而抽插著的身體體現(xiàn)出他還活著。謝向晚想要查看傷勢,又怕弄疼了他,右手糾結(jié)片刻落在了他的臉上,燙如沸水。 謝向晚皺起眉,趙碧煙在發(fā)燒,看樣子已經(jīng)神志不清,再這么燒下去不死腦子也會壞。他解下衣,想要蓋在趙碧煙身上,結(jié)果趙碧煙反而從衣間穿了過去。謝向晚一怔,不可置信地抬手又碰了碰他——可以觸摸到。 沒再多想,謝向晚直接躺了下來,面對趙碧煙小心地伸著胳膊將他摟進(jìn)了懷里。 “棲柳,棲柳,醒醒,不能睡,棲柳,別睡,睜開眼,看著我棲柳。”一遍遍地,謝向晚在他耳邊呼喚,直到嗓音喚得沙啞,懷里人終于有了動靜。沉重的眼皮掀了掀,趙碧煙眼前朦朧一片,隱隱有個人影,恍惚道:“子.......子木?” 聽見林人渣的名字謝向晚就恨得想咬碎牙,但趙碧煙現(xiàn)在好不容易清醒,心疼尚且不夠,哪還管得了其他的? 他沒有回應(yīng),輕柔地卷起袖子檢查傷勢。懷里人半闔著眼,喃喃道:“你怎么來了呀......唔,是來帶我走的嗎?可是我好疼,走不了呀,嗯......” 謝向晚聽不下去了:“棲柳,看著我,我不是林椹。” 趙碧煙身體一僵,閉了眼說:“也對,該是我糊涂了,子木怎么會來......” 眼見著懷里人又要昏睡,謝向晚急聲道:“別睡!看著我棲柳!棲柳!” 愈喊愈迫,趙碧煙蹙眉,艱難地動了動肩,頓時悶哼一聲。謝向晚這才看清,他的肩頭被貫穿,黑漆漆的血痂凝在一起宛若一個洞。頓時,他覺得自己心頭也被剜了一個洞,血已流盡,連聲音都不屬于自己:“你怎么......” 趙碧煙勉力睜開眼,灰敗的眸中似山火燃盡,光彩泯滅,只剩死寂的塵埃。探不到來路,尋不見未來。 “棲柳......” “唔,我真是痛傻了么?你是什么東西呀?是人是鬼?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每說一句便要歇歇,身下的干草被鮮血染紅,趙碧煙又往里面拱了拱,“好冷,嗯,別吵啦,讓我睡一會,好累......” “不許睡!”謝向晚加重了聲音,接著又緩了下來,“乖,聽話,別睡,把眼睛睜開,看我,看著我,棲柳,別睡。” 趙碧煙被吼得一愣,也來了脾氣:“你這野鬼恁地吵人,我頭疼身體疼手疼腿疼哪都疼。讓我睡一會又如何?不去投胎盡管我來了?或者你幫我問問,閻王要不要收了我?”話一說完,趙碧煙便咳了起來,渾身的傷口都被牽扯得更疼。他低低抽了口氣,不自主地呻吟出聲。 謝向晚順著他的背,“是我不好,別生氣。別睡,乖。” 灰蒙的眼睛盯著他,趙碧煙突然說:“我看不見。” 謝向晚的手一頓。 “我說我看不見!” 謝向晚不由得輕柔地環(huán)著他。這個趙碧煙似乎稍顯年輕一些,他想這是夢,趙碧煙還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可下意識地又覺得不是。 “夢”的一切都太真實(shí),聲音觸感味道,以及懷里人的溫度。 而即使是夢,他也疼得快要死掉。若是夢,何不讓他替他疼? “沒關(guān)系,看不見便看不見罷,你不要睡,同我說說話。” 趙碧煙嘲諷地睨他:“你也不嫌這兒臭。” 謝向晚問他:“你多大了?” 趙碧煙不耐:“二十。” 是他入京的兩年前。 “你這傷怎么回事?” 趙碧煙沒好氣:“被人打的。” 謝向晚抿唇:“為什么?” 趙碧煙覺得好笑:“你這鬼管得真多,沒看見我要死了嗎?問這么多做什么,早點(diǎn)讓我死了不更好?也許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 “不許死。” “什么?” 謝向晚漆黑的眼眸鎖住他,周身的氣魄變得強(qiáng)勢而壓抑,一字一頓加重語氣道:“你不準(zhǔn)死。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疼痛也好,絕望也罷,都給我挺下去!活著,活著趙棲柳,活著你才有將來。” 趙碧煙撇過眼,月華慘淡,他有氣無力道:“說的容易,我還有何未來呢。” 手指輕撫過可怖的傷痕,謝向晚垂眸注視他。他的棲柳冷靜自持,柔順卻又強(qiáng)大,可現(xiàn)在的趙碧煙脆弱而暴躁。也許他一直都是個壞脾氣的孩子,只是被傷痕磨去了棱角,被風(fēng)霜澆灌了清冷。 “你會有的。”溫?zé)岬恼菩母苍诩珙^,謝向晚聲音低柔,“你的未來有花有雪,有月。”還有我。 趙碧煙怔了怔,沒有出聲,半晌后冷不防道:“我好疼。” 謝向晚手指蜷了蜷,低聲說:“我知道。” “我肋骨斷了四根,四肢應(yīng)該也是折了。我可能活不到明天。可是我也不甘心呀。你知道嗎,我本來想逃的,可是我好沒用又被抓回來了......我不想嫁給那個勞什子唔,叫什么?謝,謝......” “......謝向晚。” “對對對,謝向晚!”趙碧煙自顧自地說著,每吐出一個字胸腔都震得生疼,疼痛令他昏沉,卻仍執(zhí)著地繼續(xù)著,“他們要做什么我又不傻,可謝向晚不是功臣嗎,沒有他大申早亡了呀。所以我,我不想呀,不想毀了他......”趙碧煙說不下去了,從骨縫里鉆出的疼痛堆積在了胸口,話語到最后變成了悶哼。 謝向晚想擁緊他又擔(dān)心壓疼了他,最后吻了吻他的額頭,“我知道的,棲柳我知道,沒事的。” 趙碧煙努力睜大眼,似乎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嗯,你說謝向晚會恨我嗎?若是我死了,他們還會找到別人的吧......你說謝向晚那個人傻不傻?唔,都做將軍了應(yīng)該不傻的......唉,我和你這個鬼說這么多做什么,你不會去閻王那告我的狀吧?” 話音帶上了咳嗽,趙碧煙抖得越加厲害,骨縫里滲出寒氣,他想要動身卻疼得無力,神識又開始潰散,“好冷......” 謝向晚捧起他的臉,看著那雙想要閉上的眼眸,焦急道:“乖,別睡,堅(jiān)持住,別睡,會好的,乖。” “嗯,我不睡,我還不能睡,我,我不甘心,我不會甘心......我要讓他們還給我,都還給我,唔......” “你知道嗎,國子監(jiān)后面的薔薇可漂亮了,子木說他也會給我種一棵,可是他真壞呀,到現(xiàn)在也沒有種......不知道他怎么樣了,那伙人有沒有為難他呀,唉不過他是尚書的兒子,趙家不會動他的吧......” “哦對了,他還給我畫了一把扇子,可好看啦,嗚可是他們搶去了,我好沒用啊,我只剩嗯這把扇子了......” 趙碧煙絮絮叨叨地說著,他也不在意這個“鬼”有沒有聽。而謝向晚則聽得難受,趙碧煙的話里都是林椹的好,他很想告訴趙碧煙不要相信林椹很想告訴他一切,可是他不能。現(xiàn)在林椹就是他活下去的動力,是他破敗人生中唯一的一點(diǎn)希冀。假的也好,欺騙也罷,他不忍心泯滅了這一點(diǎn)光亮。 “還有還有,我以前是有個二哥哦,他也對我可好啦!可是,”趙碧煙吸吸鼻子,“他早就死了......我可想他啦,只能偷偷地供了一個牌位......哦還有那個三皇子,整個人奇奇怪怪的,我討厭他,可誰讓他是皇子呀,他還約我去泛舟,我才不要去,他和太子一樣討厭。這些皇子都這么閑么?” “也不對,他們倆可不閑,每天斗來斗去的,公雞似的。哼,趙家也討厭,以為自己扶持太子就是對的嗎,荒唐,就等著,咳,等著,咳咳......” “好了,別說了棲柳,別想了......”謝向晚不忍再聽,這一句句如鈍刀般,割的不只是他的心,還有日后趙碧煙的心。在無數(shù)個深夜,在他做完了一切一心求死后。最真摯的感情,換來的是最深的背叛。 “不行,我要說,你真是奇怪,不也是你讓我說的嗎?他們要利用我,我也要利用他們,我知道三皇子也不甘心,所以,唔,不能告訴你。啊,對啦,你說我長得漂亮嗎?” 謝向晚低垂著眼簾,認(rèn)真地回答:“漂亮。” 趙碧煙卻不高興了:“不行,跟女人似的有什么好,就是因?yàn)檫@張臉,以后我一定要劃花它。不對,那個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死啦,還是讓別人幫我吧。唔,天亮了嗎?我好累呀......” 月光逐漸被云層吞沒,變?yōu)橐皇鸸馑洪_了天幕。 謝向晚聲音低啞:“亮了。” “那就好,我活下來了是嗎?”趙碧煙睫毛輕顫,“太好了,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 謝向晚眼眶徹底紅了,這一晚是兩個人的劫難。 他是知道一些趙碧煙的過去的,可是如此直觀的面對,他受不了。短肢、殘骸,上戰(zhàn)場的他沒少見,可再可怕的景象也遠(yuǎn)不及此刻的萬分之一。 因?yàn)椋退闶菈衾铮@也是他的棲柳。 趙碧煙還在低語,或許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說了什么,顛三倒四的言語全靠著一口執(zhí)念支撐。這時,門外突然走進(jìn)三個人,謝向晚驟然警覺,然而那三人卻看不見他,直直地朝著趙碧煙走來。 “嚯,還活著,”為首的那人語氣輕蔑,朝趙碧煙努了努下巴,吩咐道,“帶走吧,老爺要見他。” 身后的兩人便上前抓住了趙碧煙的胳膊。 謝向晚心中一凜,出手便想制止,手掌卻從中穿過。他有些錯愕,趙碧煙已被直接提起,驟然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棲柳!” 趙碧煙垂下頭,被人拖著,再沒了生氣,。 謝向晚急急追上去,還未踏出馬廄,身形一晃轉(zhuǎn)眼來到另一個房間。 昏暗的房內(nèi)沒有點(diǎn)燈,謝向晚夜視不錯,看見趙碧煙靜靜地坐在桌前。 是一個完好的趙碧煙。 他松了一口氣,想要上前抱住他,可怎么也動不了。謝向晚有些怔楞,隨即覺得煩躁,這個夢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還不能醒來? 那邊趙碧煙已經(jīng)起身,取過長劍,手中拿著一把折扇反復(fù)看著,忽然輕輕一笑,珍重地放進(jìn)懷里。 謝向晚看著不是個滋味,然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眼,心下也早把那人渣千刀萬剮了一遍。 謝向晚“跟”著趙碧煙出了門,翻過院墻,一路跑到了郊外。趙碧煙小心翼翼地環(huán)顧四周,輕聲喚道:“子木?” 樹后傳來響動,走出一個人來。淡淡月光下,來人藍(lán)衣長衫,氣質(zhì)出塵,通身氣派如水般溫潤,微微一笑便是千般柔情。 趙碧煙眼睛一亮,欣喜地跑了過去,撲進(jìn)那人懷里,“子木!” 林椹回攬住他,聲音低低柔柔的:“怎么現(xiàn)在叫我出來,出了什么事?” 趙碧煙把臉埋進(jìn)他懷中,撒嬌般地蹭著,語氣有些低落:“子木,我要走啦,來看看你。” 聽聞這話,林椹身體僵了僵,很快遮掩過去,問道:“走?去哪?” “我也不知道,可是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的地方。哦,對啦,我可以去漠北呀,可以去參軍,”趙碧煙抬起臉,笑得俏皮,“等我立了軍功回來,我就可以娶你啦!” 林椹無奈地笑笑,“胡說什么呢,好端端的走干嘛?若是有什么困難可以和我說。” 趙碧煙撇撇嘴,“沒有啦,”又笑了起來,“子木,你會等我嗎?” 月光似煙,朦朧地籠罩在那笑靨上,皎皎如畫。林椹看得出神,低頭就要吻上那誘人的唇。 謝向晚看不下去了,氣血翻騰,這人渣千刀萬剮也不夠!好在,在他氣死之前,變故陡生。 黝黑的林間霎時竄出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大刀,氣勢如箭,沖著趙碧煙砍去。 趙碧煙反應(yīng)極快,一把推開林椹,微微側(cè)身躲過一擊,反手抽出長劍,劍氣如虹,迎著大刀廝殺在一起。 場面混亂,卻又清晰。謝向晚第一次見到全盛的趙碧煙,面容冷峻,殺伐果斷,一人對抗十人仍不落下風(fēng),甚至隱隱有了優(yōu)勢。身形輕盈,衣擺翻飛,在拼殺中,好似一只蹁躚的蝴蝶,美得觸目,美得驚心,美得教人忘了一地的血腥。 剩下的黑衣人意識到不對,趁著趙碧煙不備挾持了一旁的林椹,戰(zhàn)況在一瞬間被扭轉(zhuǎn)。 趙碧煙看著林椹脖子上的劍,冷聲道:“放了他。” “公子先棄劍。” 趙碧煙握緊了劍,“你知道他是何人?動了林府的長子,不想活了?” 黑衣人笑道:“公子說笑了,夜黑風(fēng)高的,殺了你們又誰知道呢?” 趙碧煙沉了臉,“你不敢。” 黑衣人手中的劍往前送了送,林椹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公子可以賭。” 趙碧煙沉默。 林椹此時出聲:“棲柳,別管我,你先走。” 趙碧煙抬眼看他,那人臉上滿是焦急擔(dān)心的神色。 一旁的謝向晚呼吸一滯,他知道趙碧煙一定會棄劍。他想?yún)群埃敫嬖V趙碧煙不要。這種局勢稍微想想便能明白,作為尚書之子豈會如此孱弱,二人相交甚久豈不知林椹劍術(shù)精湛?而這群人又怎會出現(xiàn)得如此巧合? 真是好算計。 而趙碧煙只一心記掛著林椹的安危,關(guān)心則亂。他深吸一氣,丟了劍,后退一步,無力道:“放了他罷。” 黑衣人低低一笑,眼神示意其他人上前,一腳踢在趙碧煙腿彎,嘭的一聲,他直直跪了下去。那黑衣人仍不罷休,壓著他的肩頭,尖銳的鎖鏈頓時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趙碧煙悶哼一聲,死死咬著牙,費(fèi)力地看向不遠(yuǎn)處,“放了他。” “公子放心,乖乖跟我們走了,便不會為難林公子。”說著,抬手劈暈了林椹。 謝向晚看得目眥欲裂,所有的事情都串聯(lián)了起來,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一夜夜的夢魘,這無止境的心魔,那個滿身驕傲的人是被最心愛的人折了傲骨斷了希望。這個畜生,親手毀了趙碧煙。 謝向晚再也沒法看下去,他痛恨這場夢,為什么這只是一場夢?既然如此的真實(shí),為何不讓他改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