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的計劃很順利。華彌月裝作若無其事地偷偷準備，其實內心十分慌張。

    她確認了無數次自己手里的資金。母親其實不太希望她持有太多私房錢，一定是覺得受制于金錢的孩子才比較好控制。但即便如此，華彌月還是有不少存款，華欒私下給她的零花錢很充足，被她存起來的壓歲錢加起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雖然她覺得如果告訴母親她要靠這筆錢脫離家庭獨立生活恐怕會被笑掉大牙，但如果只是想在外面支撐三年左右……節省一點的話，應該也是足夠的。

    華彌月其實有猶豫過，畢竟她想起母親生氣的樣子就怕得不行，但她每次一想起meimei哭泣的樣子，就會痛下決心，覺得一定要把meimei帶離這個家，好好地抗爭一次才好。

    計劃實施的那一天，華彌月提著行李箱，嚴肅地面對meimei，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再叫一次jiejie。”

    她面對著滿臉無辜的meimei，不知為何有些緊張，甚至感到心跳加速。

    已經兩年了，她強迫meimei私下相處時不能叫她“jiejie”，已經兩年了。顧雪衣一開始明顯有些難過，但還是乖乖地改掉了稱呼。

    “jiejie。”顧雪衣不明所以地望著她，感到有些茫然。

    嗯，對了。華彌月雙手叉腰，滿意地點頭：“以后也要叫jiejie，明白嗎？”她擺出一副jiejie的樣子，而meimei也乖巧地點了頭，說：“明白了。”于是華彌月心情極佳地摸了摸顧雪衣的頭，牽起她的手，離開了家。

    當她牽起顧雪衣的手的時候，對方顯得有些驚訝，甚至有些僵硬。華彌月這才想起，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主動碰過meimei的手了。但手心溫暖的溫度和肌膚柔軟的程度，和記憶中的別無二致，華彌月自然而然地便變得情緒高漲。她回味著meimei柔軟發絲的觸感，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一點激動。

    最近幾天，meimei似乎更加親近她了。表面上，她們要瞞著mama做離家出走的準備，當然不可能表現得太明顯，每天都是顧雪衣半夜悄悄溜到華彌月房間里和她商量具體該如何行動的。

    今天正巧是某個小長假的第一天，mama今天要和朋友聚會，清早就出門了，恐怕要到今天晚上，甚至明天早晨，才會發現華彌月和顧雪衣已經不在家了。

    meimei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相親對象的見面被定到明天，恐怕mama只能氣急敗壞地臨時取消預訂了，真是活該。

    華彌月在屬于自己的公寓愉快地收拾行李，光是把衣服拿出來放進衣柜這種小事，都能令她開心得不行。

    這里只有她和meimei，沒有mama。

    她終于——終于逃離魔掌了！還帶著meimei一起逃出來了，可喜可賀！

    雖然這可能顯得有些幼稚，但她現在確實覺得自己就像是meimei的英雄一樣。她對于丟下近似單親mama的母親離家出走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在她看來，在這個年代還想搞包辦婚姻的母親問題才更大一點，她帶meimei逃跑明明是這種情況下的標準cao作。

    華彌月最近幾天認真地做足了功課。離家出走的注意事項居然在網上也有攻略，她帶好了重要的幾樣東西之后只帶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幾件衣服，剩下的日用品都可以臨時再買。

    關于錢的事情，她也嚴肅地思考過了。她甚至認真地學習了網上為失業青年介紹的貧窮生活方式，還有簡單的營養餐烹飪指南。買食材回家自己烹飪或者一直都在學校食堂用餐的話，開銷就比華彌月預想的要低多了。把她和meimei的大學學費全部都一起算上，華彌月甚至有自信能堅持到她們兩個大學畢業。

    嗯，如果家里地方足夠大，消耗量較大的日用品可以考慮采用網購批發的策略，先存在儲物間，這樣單價就會變低……華彌月還在繼續認真地看著省錢攻略，她看著看著，又有些為未來的生活發愁：她平時幾乎不會做家務，現在的情況似乎也不太適合再去買昂貴的家政機器人，唔……只買個最簡單的掃地機器人應該還可以承受？

    午餐她是和meimei一起去外面吃的，去的是普通的快餐店。她們吃過午飯之后，華彌月提前從網上訂購的日用品也送到家了。她們先是一起做了一次清潔，這種事同樣也是出乎華彌月預料的累人，顧雪衣看起來居然比她可靠一些，中途本來想癱在沙發上休息一陣的華彌月為了保全身為jiejie的尊嚴，還是咬牙堅持下去了。一直到了晚上，窗外的天色變暗的時候，她們才終于勉強算是做完了大掃除。

    今天的晚餐是中午順路在便利店買的三明治，華彌月和meimei擠在一起啃完三明治之后，又開始擺放華彌月買的那箱生活必需品。華彌月理所當然地買了兩床床上用品，分別放在主臥和次臥用。她們一起鋪好床單，又把枕頭塞進枕套，把被子塞進被套，等她們把兩張床都鋪好之后，華彌月才看著平整的床鋪松了一口氣。她很少親自動手做這些，總覺得這種事看起來非常簡單又沒有技術含量，但她鋪完兩床被子之后，居然又出了一點薄汗。

    而且……她偷偷看了一眼meimei，她總覺得和顧雪衣合力做這些事的時候，有了一點親近的感覺。

    其實華彌月并不是不想要meimei，她小時候曾經很喜歡顧雪衣的。她在青春期的時候開始覺得，只會偷偷哭泣，而從來不會反抗，只會做乖孩子的meimei，無聊又令人心煩。在她眼里，現在終于下定決心，愿意和她一起做一次出格的事情的meimei，看上去才終于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她們休息了幾分鐘，又去廚房把華彌月買的廚房烹飪套裝拿出來擺好。鍋具已經準備好了，餐具是華彌月和meimei一起挑的，是白底帶著粉色小花的餐具套裝。顧雪衣還額外挑了兩個有彩繪小貓的盤子，看上去非常可愛。

    至于調味料……華彌月看著她幾乎都不太明白有什么用處的瓶瓶罐罐，雖然有些心虛，但還是不斷告訴自己，就算是新手，按照教程來，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嗯，這間公寓是有應急消防裝置的，灑水器應該還能用吧？

    已經八點鐘了，華彌月疲憊地看著時鐘，想，今天就到這里吧。華欒買給她的這間公寓，她其實還是第一次來住，她之前添置的東西并不多，整間屋子都顯得空空蕩蕩的，但她一想到今后可以和meimei一起，把那些稍顯空曠的地方用好看的家具和可愛的裝飾擺滿，就快樂得不行。

    meimei已經和她站在同一條船上了，是會和她一起生活，會和她一起反抗mama暴政的好伙伴。她帶著單純而幼稚的喜悅和meimei道了晚安，開心地去洗完澡之后，便倒在了床上。

    床鋪軟乎乎的，華彌月隨手拉過枕頭，把臉埋在里面蹭了又蹭。枕芯是她最喜歡的牌子，一如既往地蓬松又柔軟。她抱著枕頭，今天她做了好多平時根本不會做的家務，只覺得又累又困，睡意很快就涌了上來，在她即將睡著的時候，輕輕的敲門聲把她嚇得清醒了。

    華彌月翻身坐起來：“雪衣？”門外傳來了meimei細細的應答聲，華彌月才松了一口氣，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了：好，不是mama，不可能是mama。

    門慢慢地開了一條小縫，meimei有些忐忑地探頭進來：“jiejie……”她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的，華彌月打了個哈欠，有些新奇地叫她進來。

    顧雪衣抱著她的枕頭，臉上稍微有一點紅：“jiejie，我……”她低下頭，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才小聲說：“我一個人睡不著，可不可以……”

    華彌月看到她抱著枕頭就已經猜到了，她甚至覺得有點好笑，meimei想要和她一起睡嗎？雖然顧雪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今天是乖孩子踏出第一步的日子，緊張得睡不著也在所難免。于是她愉快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嗯，可以呀。”

    顧雪衣就這樣，乖乖地爬上了華彌月的床。

    身邊的床鋪微微下沉了一下，meimei很快就抱著她的枕頭鉆進了被窩，和華彌月睡在一起了。她枕在華彌月床上的另一個枕頭上，呆呆地望著華彌月，不知道為什么，臉上又有點紅，長長的、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看起來非常可愛。

    上一次和meimei同床共枕，好像還是meimei剛剛來到這個家時的事情。啊，那都是小學的事情了……華彌月看著就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像是有些羞澀地垂下了眼來的meimei，總覺得心里癢癢的。

    雪衣很漂亮，這種事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她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雪衣的時候起就覺得自己的新玩伴真好看，無論是在小學，初中，還是高中，顧雪衣一直都是他人矚目的焦點。漂亮的臉、幾乎沒有缺陷的身材、優異的成績和對外人稍顯冷漠的性格，這一切全部加起來之后，她似乎理所當然地就成了大家的夢中情人。想和她交往的人、試圖向她告白的人究竟有多少，華彌月都懶得去數。

    她當然知道那些只是看上meimei漂亮的臉和豐滿的胸部的人在想什么，所以她在初中的時候好好地警告過顧雪衣，這種事情必須好好斟酌過才能做決定。

    結果似乎是華彌月擔心得太多了，顧雪衣直到上高中，都沒有挑選出一個合適的交往對象，換言之，她拒絕了所有人。

    早戀固然是會令一些老師和家長頭疼的事情，但華彌月總覺得，如果她有meimei那么受歡迎，她也許，大概，無論如何都會選一兩個自己看得順眼的對象交往試試的吧。

    雖然做出了相似的選擇的華彌月似乎沒資格說她，但華彌月還是忍不住想，meimei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呢？

    難得和她離得這么近，是不是該趁機問問她？華彌月承認自己一直都有點在意meimei的個人情感問題，在她看來，meimei幾乎沒有什么朋友，唯一能讓她有人陪伴的方式似乎就是讓她和誰談一談戀愛了。她想到這里，決定和meimei好好聊一聊這個問題，她心底有暗暗的興奮，根據她聽到的傳聞，住宿舍的女孩子似乎會在夜里開女生座談會，專門談白天難以啟齒的戀愛問題，她還從來都沒有體驗過呢。

    “雪衣，雪衣？”她小聲叫了已經半閉上眼睛的meimei，看到少女長長的睫毛猛地顫了一下。

    顧雪衣睜開眼來望著她，眼神有些朦朧：“嗯？”她看上去有點困，太好了。華彌月感受著自己稍微有些激動的心跳，用催眠一般的輕聲問：“你……有在談戀愛嗎？”

    meimei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像是有些疑惑，她干脆地答道：“沒有。”

    “有不少人想和你交往吧，都拒絕了嗎，一個喜歡的都沒有嗎？”

    顧雪衣愣了一下，她第一次知道原來jiejie還在關注這些事情。她按捺住心底有些奇怪的躁動，微微側過頭，把半張臉埋在枕頭里，有些吞吞吐吐地道：“現在……沒有在考慮這些……”

    想要專注于學業嗎，這也是很平常的選擇，但華彌月知道，她在學校幾乎一個朋友都沒有。她有些憂心忡忡地問：“沒有人陪，不會寂寞嗎？”

    meimei一直望著她，半晌都沒有回答。華彌月在心底升起了奇怪的感覺，開始思考meimei的眼神是不是有點奇怪的時候，聽到了meimei又軟又輕的聲音：“不會。”她看著華彌月，輕輕地笑了起來：“有jiejie在呀。”

    有我在？華彌月覺得這個答復很奇怪，她之前幾乎不會和meimei說話，也不會和meimei一起玩，怎么能說顧雪衣有她在呢？

    “每天都會和jiejie一起去上學……”meimei帶著倦意的聲音軟軟的，非常好聽。她的眼睛彎彎的，好像只是這樣就能高興起來了。

    在華彌月說出什么來之前，顧雪衣就慢慢地挪動身體，朝著華彌月的方向又靠近了一點：“jiejie……”她的聲音輕輕的：“我想和jiejie一直在一起。”

    雖然華彌月也只比她大兩歲，但她還是覺得，meimei的話實在是太孩子氣了。她現在當然對meimei沒有什么意見，但所有人都會長大，然后離開家去工作，去和他人戀愛、結婚，生下孩子，組成新的家庭。就連父母和孩子都不能保證能一直在一起，就算和所愛之人結婚生下孩子也有可能離婚，哪里有可能有什么“一直在一起”呢？

    也許，在雪衣找到男朋友之后，她就不會這樣想了吧。她這樣想著，笑著應了一聲：“好啊。”

    meimei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她又靠近了一點，閉上了眼睛，像是要睡覺了。華彌月在快要睡著的時候，發現meimei又往自己身邊靠近了一點。

    這算什么，暗度陳倉嗎？她有些好笑地看著meimei，干脆地伸出手，摟著她，讓她往自己這邊靠了一點：“冷嗎？”

    柔軟的肌膚隔著薄薄的睡衣貼在了身上，華彌月在一瞬間感覺心跳變得有點奇怪，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meimei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顧雪衣非常自然地又往她身上擠了一點，這下，meimei的身體就完全和她的貼在一起了。雪衣看起來很平靜，就好像這樣做很平常一樣，但華彌月卻有些詫異，她們上一次像這樣緊緊貼在一起睡，明明都已經是小學時的事情了，為什么meimei不會害羞呢？

    感覺有點奇怪，但其實很舒服。

    華彌月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身體有些發熱，臉上也有點熱，她可能是有點害羞了，畢竟她很少會和別人親密地貼在一起睡覺。她低下頭去看懷里的meimei，看到少女纖長的睫毛又抖了幾下。

    “jiejie……”顧雪衣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安：“mama，mama什么時候會找過來呢？”

    她果然在害怕。華彌月嘆了一口氣：“沒關系，我會處理的，你不用擔心。”靠在她身上的meimei顯得非常柔弱又非常可愛，她覺得，自己作為jiejie，一定要好好保護她才行。她遲疑片刻，又問：“你是怎么想的呢？”要是meimei有所動搖，她一定要及時勸阻。她好不容易帶著meimei一起跑出來了，一定要抗爭得久一些才行。

    “我……我想和jiejie一起多待一陣。”meimei的聲音細細的，她又朝著華彌月身上貼了一點：“感覺好久都沒有和你靠得這么近了……”

    “嗯，好。”華彌月強裝鎮定地給出了她的回復，實際上她不知為何，心里慌得要命。

    少女的身體很軟很軟，貼在華彌月胸部附近的那兩團軟得不像話的東西，一定就是……

    心跳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變得非常快，華彌月在試圖用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似乎又聞到了meimei身上淡淡的香氣。

    她忍不住把身體往下縮了一點，氣味稍微濃了一點，雪衣柔順的長發散落在枕上，原來是洗發水啊……

    華彌月有些不自然地抱著meimei，她總覺得有點奇怪，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和meimei這么親近地抱在一起了，但女生之間的交往就是這樣，好朋友之間黏黏糊糊的也很正常，更不要提她們還是名義上的姐妹。而且，抱著柔軟的meimei的感覺也并不壞。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華彌月有了一點她好像在占meimei便宜的罪惡感。

    一定是想多了，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快點睡覺。女孩子之間，怎么會有誰占誰的便宜這種說法呢？

    即便她試圖這樣說服自己，但心臟還是在不斷地跳著，和平時的感覺不太一樣，胸口好像有什么……讓人舒服又難過的東西……

    她想，她一定是太累了。如果再不睡覺，說不定會猝死的。

    她就這樣，呼吸著meimei發間好聞的香氣，結束了勞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