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顧雪衣也是聽話的好狗狗。

    華彌月晚上躺在床上想起顧雪衣時，滿腔憤怒。她用力地捶了幾下枕頭之后，意外地發現房間的門傳來了響動。

    顧雪衣低著頭開門進來了。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主動來找過華彌月了，華彌月呆呆地看著她，不明白她今天怎么會突然來找自己，顧雪衣卻沒有說話，只是在進門之后就轉過身把門關上，把頭抵在門上，發出了細細的嗚咽聲。

    華彌月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心臟抽痛了一下。

    她討厭顧雪衣，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meimei麻煩又令人心煩，許多不好的事情似乎都可以歸咎于她，華彌月最近甚至覺得自己的朋友越來越少也許也是顧雪衣的錯。每當她和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她總會突然想起一直孤零零一個人，看起來有點可憐的meimei，一下子就感覺很難受，什么玩樂的心情都沒有了。

    但meimei沒有朋友又能怪誰呢，就算是mama不希望她交太多朋友，她其實也不必乖乖聽話的。

    哭聲越來越大，顧雪衣跪在地上哭泣，身體在不斷地顫抖著，雖然她努力地壓抑著哭聲，但無論看起來還是聽起來都非常可憐。

    可憐，對，meimei看起來一貫都是非常可憐的。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即便哭成這樣，即便這么痛苦，她也什么都不會做。這也是她名義上的meimei最可恨的地方。

    不該管她，不該理她。

    然而胸口悶悶的，好像被什么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樣，好難受。

    華彌月咬牙切齒地從床上爬起來，直到她踩著厚厚的地毯走到meimei身邊時，顧雪衣才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抬起頭來。meimei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令華彌月覺得有點氣悶，又覺得meimei的眼淚有點礙眼。

    為什么要哭？顧雪衣不該這樣哭的。

    “怎、怎么了？”她明明想要兇惡地質問顧雪衣為什么要擅自闖入她的房間，為什么要哭，但她面對meimei哭泣的臉，無論如何都兇不起來，只能用不知為何，自然而然就放輕了的、甚至有點顫抖聲音說話：“為什么要哭？”她居然有點怕會嚇到她。

    meimei的臉上滿是驚慌與恐懼，她的淚水仍未止住。她沒有先回答華彌月的問題，反而是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對、對不起，我走錯了……”她立刻站起身來，想要離開華彌月的房間，華彌月忍不住拉住了她：“怎么回事？是mama做了什么嗎？”如果顧雪衣就這樣走了，她一定會好奇到睡不著覺的。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心臟在咚咚地跳，也不明白為什么胸口和喉嚨會這么難受，總而言之，焦躁感驅使著她，讓她攔住了顧雪衣：“說清楚。”

    顧雪衣沒有在想要找她求助，應該確實只是走錯了門而已。但華彌月非常在意她哭泣的理由，她盯著顧雪衣，看著meimei繼續流著眼淚，覺得心里又痛又癢。

    “媽、mama……”瘦弱的meimei抖著肩膀，一邊哭一邊說：“mama說……”

    果然和mama有關系！華彌月覺得怒火中燒，她開始計劃著什么時候去找母親理論的時候，聽見顧雪衣帶著哭腔說：“mama要我……過兩個月就……去訂婚……”

    訂、婚？

    華彌月呆呆地看著meimei。

    顧雪衣才高一。

    顧雪衣好像沒有交往對象，這一點她可以肯定。

    那……她要和誰訂婚？

    華彌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用微微發抖的聲音問：“你、你要和誰訂婚？”

    “嗚……”meimei低著頭，一邊抽泣，一邊搖了搖頭，看上去那么脆弱，又那么可憐：“不知道，mama說她決定好了，讓我們下星期先見一面……”

    啊。

    也就是說，是不認識的人？

    也就是說，是顧雪衣不喜歡的人？

    華彌月覺得事情不太妙。

    心里有一股火正在迅速地往上燒，就快要燒到大腦了。

    母親在做什么，她想要賣掉顧雪衣嗎？怎么能，怎么能就這樣讓顧雪衣和素不相識的人訂婚呢？

    家里應該并不缺錢才對，根本沒有什么理由要讓顧雪衣去做這種事。

    華彌月從理智和情感上都難以接受這件事。她努力平復下心情，重新看向顧雪衣：“那……”她覺得心跳加速，聲音都因為緊張而有點變調：“你是怎么想的？”

    她不希望顧雪衣隨隨便便地就和不知道哪里的誰訂婚，這樣一點都不正常。但這只是自己的愿望，如果顧雪衣準備像之前一樣乖乖接受的話，她恐怕也……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華彌月狠狠地咬著牙，恨不得把這個詞咬碎。

    meimei抽抽搭搭地哭著，用力地搖著頭：“不，我……我不想……”meimei用衣袖擦著好像永遠都擦不完的眼淚，哭著說：“我不要這樣，不要……”她單薄的身體哭得發抖：“我、我……”

    好，華彌月想說，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但出乎她的意料，顧雪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驚異地看著一直都安靜又內斂的meimei，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看上去可憐極了，華彌月只是看著她哭泣的樣子就覺得揪心。

    “jiejie……”顧雪衣望著她，眼中不斷地流出淚水，看上去傷心又絕望：“我不想和男孩子訂婚，我，我……”

    華彌月毫無知覺地點著頭，覺得整個人都暈暈的。

    她覺得顧雪衣漂亮的眼睛不該像這樣流著眼淚。

    手腕被抓緊，meimei哭著說：“我想一直和jiejie在一起！”

    在meimei的這句話傳入耳中之后，華彌月的理智完全消失了。

    ——她說，想要一直和jiejie在一起。

    心臟跳得很快很快，華彌月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開始思考自己的私房錢和存款有多少，華欒那里又是否能幫得上忙。

    她不得不承認，meimei的這句話非常動聽，狂喜和巨大的滿足感如浪潮般洶涌地撲過來，一瞬間把她的理智完全沖走了。

    “那……”華彌月想起今天晚餐時和母親的爭吵，想到生活在這個家中不自由的地方，這一切和顧雪衣的眼淚加在一起，讓她不知不覺地吐露出了自己的夢想：“我們離家出走吧？”

    真正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華彌月自己都嚇了一跳。顧雪衣臉上也浮現出了震驚的表情：“誒？”

    “可以的。”華彌月總覺得meimei的目光中有著質疑的成分。她一時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么過母親那一關，對方報警的話，她就沒有辦法了，但是……

    她才不怕母親。

    ……不，說實話，華彌月一想到如果自己被抓回來會面對什么，就感覺到雙腿在發抖。

    啊，但是，但是……

    就連顧雪衣都決定了要反抗一次的……她看起來那么難過……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meimei向她伸出了手，華彌月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沒有時間猶豫了，華彌月連見面都不想讓顧雪衣去。要下星期之前離家出走的話，必須從現在開始做準備。

    她在幾秒鐘之后就下定決心，拉起了顧雪衣的手。

    “可以的。”她重復了一次：“不用怕。”其實她一想到母親憤怒的樣子就怕得要死。

    但是，她在此刻，還是拿出了不知從哪里借來的勇氣，對meimei說：“jiejie會保護你的。”她在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有著慌亂、迷茫，甚至有點想要退縮。但meimei縮在她懷里，輕輕地“嗯”了一聲。

    雪衣的聲音軟軟的，細細的，非常可愛。

    meimei，雪衣，在相信著她。

    除了信任她、依賴她以外，顧雪衣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這一刻，華彌月覺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做不到也必須做到。

    她會保護她的，她想，就算丟下一切帶著meimei逃跑，就算要跑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會擋在meimei身前的。

    既然顧雪衣叫了jiejie，那她就是顧雪衣的jiejie。

    “jiejie……”她被顧雪衣撲到了懷里，meimei用柔軟的身體緊緊抱住了她。華彌月有些不知所措，又覺得身體發熱，不知該做什么：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顧雪衣擁抱過了，上一次抱在一起，好像還是小學時的事情。她全身僵硬，最終還是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meimei。

    “我最喜歡jiejie了。”meimei的聲音還是有幾分嘶啞，在華彌月胸口發出的聲音悶悶的。

    華彌月剛想說“你還是小孩子嗎”的時候，顧雪衣就抬起頭來，像是小時候一樣，擁抱著她，然后親吻了她的臉頰。

    臉上傳來輕輕的觸感。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什么人親吻過了。啊，好像從來也都只有meimei親過她。

    華彌月突然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覺得臉上好燙好燙，內心深處也還是有著幾分不安，但她在此刻選擇拋開一切顧慮，緊緊地握住meimei的手。

    啊，沒關系。她在心底重復了一遍：jiejie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