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峻潔和江沄的手被銬住，蹲坐在地上，陸琛、楚寒和張峰三人則被繩子綁在門口那棵老樹上，五花大綁的手法讓張峰忍不住抱怨他們像在綁豬。

    陸琛踹了他一腳，“要豬也是你一人豬。”

    楚寒挨在陸琛身邊翻了個白眼，“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開玩笑！”

    “噯，不用怕，”張峰搖頭晃腦地分析，“能把咱們綁這兒，說明咱們還是有價值的，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正說著，側臉就擦過一發子彈，只見唐茂冷冷地說：“那要看待會兒來的人讓不讓你活。”

    張峰不敢再言語，可也只安靜了一會兒，趁著玄虎社的人把雪掃開，架柴火烤火取暖時，悄聲問陸琛：“我記得玄虎社現在的當家是個小年輕啊，怎么變老頭兒了？”

    “你說的是唐馳。”陸琛想唐馳那個缺心少肺的樣子，估計對父親和唐茂間的宿怨沒興趣，這次行動唐茂沒帶他來，估計也是瞧不上這個半吊子兒子，直接把人給架空了。

    不一會兒，幾個搜尋無果的小弟哼哧哼哧跑回來，稟報唐茂，魏虎那家伙逃了。

    唐茂怒不可遏，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張峰得意地笑了兩聲，對陸琛說：“后院的地窖有個通往村口的暗道，我讓魏虎去給咱們搬救兵了。”

    “什么救兵？”

    “條子啊！”

    “......”陸琛罵他腦子有泡，又踹了他一腳。這兒的警察哪認得離港的黑幫老大，到時候搜出來陸琛藏了槍，他們幾個都得玩兒完，一個也跑不了。

    本是緊張的氣氛，楚寒卻噗地笑出來，說：“原來哥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這樣的陸琛，不像是遙不可及的星辰，更像是有血有rou的人，讓楚寒平添幾分安心。

    不過就算是遙不可及星辰，也會為他墜落到人間就是了。

    唐茂還算有良心，在他們這幾個俘虜腳下生了幾堆火，稍稍驅散了些嚴冬的寒意。不過陸琛總覺得，他這個劊子手的舉動不過是延緩死刑，又或是，想要借刀殺人。他口中的陸峻潔的宿敵，究竟是誰？

    幾個小時后，陸琛等人終于知曉這個遲到的真相。天蒙蒙亮的時候，一輛越野車停在門口，輪胎沾滿雪和泥。一個男人從駕駛座的位置下來，沒有終極boss貫有的老練樣子，反倒有點年輕有點瘦，雙手插兜，沖老樹這邊冷冷地笑著。

    這張臉，楚寒再熟悉不過，他對上他的視線，名字脫口而出。

    “吳念...”楚寒倏然睜大眼睛，“是你？！”

    “是我。”

    楚寒看著視野里的吳念身影一點點放大，那雙手彈起鍵盤像在黑白琴鍵上翻飛的蝴蝶，碰起酒杯會發出叮了當啷的脆響，可此時它卻是陌生的，是楚寒從未見過的，因為它正轉著槍。

    “我一直知道，你的善良是你的軟肋，”吳念用槍抵住楚寒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自己，“你以為你跟陸琛的重逢是命中注定？開什么玩笑！那是我跟唐茂精心設計的，為的就是把你們一網打盡！以你的智商應該想不到吧，高中時唐茂找到我，告知我的身份，后來又發現你是陸家的人，我就開始蓄意接近你，為的就是這一天！哈哈哈——那天放了我，后悔嗎？”

    “我他媽當時就該把你剁碎了喂狗。”陸琛咬牙罵著，礙于吳念的槍，不敢輕舉妄動。吳念見他吃癟的樣子，笑的更張狂了。

    “不后悔。”楚寒的聲音把吳念的視線拉回來，見他平靜地注視自己，無動于衷的樣子徹底點燃了吳念心中的怒火，仿佛一拳打在一團軟棉花上。他一把揪住楚寒的衣領，氣急敗壞地怒吼：“你為什么總是一副被傷害也無所謂的樣子？！”

    “吳念，你放手。”楚寒睨著他，眼神近乎憐憫，“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就算過去被你傷害得體無完膚，也不能變成和你一樣殘忍的人。”

    他是在瞧不起自己嗎？！這樣一個軟弱的人，是在憐憫自己嗎？！吳念的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陸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唯恐吳念手里的走火，唐茂點了支煙遠遠地站著，好整以暇地欣賞這場鬧劇。

    倒是趙軒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遞給吳念一支煙，勸他先告知真相，讓這群人死也死個明白。

    吳念像是被上了發條一樣，止不住顫抖，然后轉身走到陸峻潔面前，無視江沄的尖叫，用槍托拍了拍他的臉。

    “還記得我么？”不等人回答，他又發狂似的大笑，良久才自言自語似的說，“也是，那時我不滿周歲，你怎會記得我？”

    “告訴你吧，陸峻潔，”吳念揪住陸峻潔的頭發，逼他直視自己的眼，“你當年屠戮天熊幫，唯一的疏漏是不把那對兒逃跑的仆人夫婦和嬰兒放在眼里。”

    “你、你是...”陸峻潔像條瀕死的魚一般，艱難地說著，“你是天熊幫的后嗣？！”

    “不錯。”吳念朝他腿上開了一槍，看著他痛苦的臉獰笑道，“這一槍，是為我慘死的父親。”

    江沄早已暈厥過去，陸琛試圖掙開繩子，被玄虎社的人一左一右死死摁住，“吳念！住手！”

    吳念充耳不聞，第二槍瞄準了陸峻潔的雙腿之間，“這一槍，是為我被玷污的母親。”

    潺潺的鮮血涌出來，將白雪染成刺目的紅，吳念睨著哀嚎的陸峻潔，笑的十分猙獰，“陸峻潔，一報還一報，當初你用卑劣的手段屠戮我的家人，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現在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從前讓你逃過一劫，這次可不會那么走運了。”說罷吳念將槍口對準陸峻潔的大兒子陸琛，扣動扳機的前一秒，一枚子彈自背后而來，穿透了吳念的心臟。

    “趙軒，你在做什么？！”唐茂震驚地怒吼。雖然他有事后除掉吳念之意，畢竟吳念知道太多秘密——但不是現在。他還沒有親眼看著陸峻潔的兒子慘死在陸峻潔的宿敵手里！他抓著趙軒的肩膀，正欲質問他為什么這么早動手，沒成想下一秒，趙軒就將槍抵在他的太陽xue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趙軒會來這么一出，一時都傻了眼。唐茂驚慌失措，“趙軒，你到底想干嘛？！”

    “唐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趙軒的聲音刀子般刮在唐茂的臉上，冷而刺骨，“等殺掉棲鷹組的人，你也不會留我的活口，畢竟到時候，我對你而言不剩一點價值。”

    “趙軒，你別沖動！你不是喜歡賭嗎？我把東城最大的賭場交給你管好不好？大把的錢也有，房子，車子，我全給你！”

    “你他媽閉嘴！”趙軒斜了一眼楚寒的方向，視線很快落回唐茂臉上，舔了舔因緊張而干燥的嘴唇，“你不該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這違背了黑幫的初衷。”

    “初衷？什么初衷？”唐茂嗤笑，“如果你說的是‘義’，那我早就沒有了！管他是誰，陸家的血脈——都該死！”

    趁著趙軒愣神的功夫兒，唐茂一個手肘懟在趙軒肚子上，把人砸的踉蹌兩步，然后奪了他的槍，利落地射穿趙軒的頭部。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見絲毫遲疑。

    風將篝火吹息。趙軒倒在血泊中，深陷在眼窩內的一雙眼失去神采，最后一絲微弱的火光已然消逝。

    “你們倆，誰想先挨槍子？”唐茂獰笑著，緩步走向陸峻潔的兩個兒子。

    陸琛瞪著他：“黑幫的恩怨與楚寒無關，你把他放了，我隨你處置！”

    “哥！”

    “閉嘴！”

    “哈哈哈，好一個兄弟情深！”唐茂大笑，舉起槍對準楚寒，“怪就怪他身上流著陸家的血吧，陸峻潔的兒子都該死！”

    “住手！”門外警笛大作，顧薔持槍喝住唐茂的動作，身邊站著若干狙擊特警，還有一個高且壯的男人，赫然是魏虎。他待唐茂等人放下槍支雙手抱頭，協助警察把玄虎社的人用手銬一一銬住。冬日的晨光披在他身上，將他的正臉勾勒出堅毅的線條。他的腳步堅定，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深深的腳印，一步步走向那個他打心底里敬畏、并且發誓要追隨一輩子的男人。

    “對不起老大，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