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是件雅事，顧晴上輩子就挺喜歡品茶的，但是現在他有點發愁：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木炭，風爐，茶釜，茶碾……一大杯茶具，有的茶具他連名字都說不上。

    那么多的工具，在顧晴看來有用的就五樣：風爐，扇，壺，水瓢，茶杯。別的都可以忽視。

    然而，當顧晴捧著一盞茶遞到藍公子面前時，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了。沒法子，生爐子是門技術活，幸好有慢工出細活這個詞能替他打掩護。換現代他一小時泡一壺茶，老媽肯定一句這茶你是現采現炒的嗎扔過來了。

    藍公子看了顧晴一眼，打開杯蓋，一盅黑紅透亮的茶湯呈現在他眼前，上面一點浮沫也沒有。

    顧晴并不知道古人喝茶，都以茶上的泡沫薄厚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會煮茶和茶葉好壞，所以這厚厚的浮沫他可是細心舀干凈了才端過來給藍公子喝的。

    端起茶盞，藍公子慢慢地品了一口，便放下盞來。

    不該喝的。

    “明天叫識茗教你煮茶。”他對顧晴說。

    “泡茶還用人教嗎？”顧晴口直心快。

    “你嘗一下你煮出來的茶。”

    藍公子對他說。

    顧晴回頭去找他剛才泡的茶，準備看看古代的茶和現代的茶味道有什么區別。

    “喝這杯。”藍公子把手上的茶盞遞給他。

    顧晴看著他手里托著的茶盞，說不猶豫是假的。

    跟人喝同一杯茶這也太不衛生了吧，雖然知道古代的人會把吃過喝過用過的東西給下人還美其名賞賜，下人還得感恩戴德地受著，可他沒那種奴性啊。

    藍公子站了起來：“要我喂你喝嗎？”

    “不用不用。”顧晴連忙擺手。“我自己來就好了。”這藍公子應該沒什么傳染病吧？

    接過茶盞，顧晴轉動杯盞，在藍公子沒碰過的另一側杯口小小抿了一口，然后馬上慶幸自己喝的少。

    藍公子看著顧晴茶水一入口就馬上變得精彩的臉色，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然后看著顧晴苦著臉把口中的茶咽了下去，眼中的光芒變得愈加難以捉摸。

    顧晴沒想過有茶能難喝成這樣，一絲茶味也沒有，有的只是苦，澀，還有很多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了他生平喝過最難喝的茶。

    如果古人的味蕾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自己的泡茶手法了，但自己的泡茶手法很標準，為什么泡出來的茶就成這樣了呢？他只能把這歸結于古今制茶差異了。隨便拿片樹葉泡出來也沒這么難喝吧？

    “你說要不要讓識茗教你煮茶？”藍公子問。

    “要。”顧晴回答。沒有說您看我連茶都泡不好就讓我回廚房當廚子吧，那會讓人懷疑他的故意弄砸好達成目的，這藍公子肯定不會如自己的意。

    “回去換身衣服，陪我到街上走走。”

    藍公子一句話讓顧晴又驚又喜，但馬上想起自己沒衣服可換，他有的都是灰不溜丟的下人服，換不換都是一樣的。不過少主要他換他就去換好了，他今天從廚房過來衣服上還一股油煙味，自己聞慣了不覺得，藍公子肯定聞不慣。

    所以他回耳房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又折回書房。

    “換好了？”藍公子用的是疑問句。

    “嗯，換好了。”絕對沒有油煙味。

    “你就只有這些衣服？”

    “還有一套落水時穿的，不過有些地方劃破了還沒補好。”顧晴回答。不是還沒補好，是他不會補。那衣服料子摸上去光滑柔軟，繡工精美，確實是好料子，原身身份肯定差不到哪去，但越是身份高，落水的原因就越可疑，別說你一個富家公子湊熱鬧看洪水把自己給擠下水了。還是洪澇也要游船把自己給游下去了？

    反正原身親人不來找，他就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找來了他就用失憶的借口蒙過去然后離開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反正他不要欺騙別人的感情，頂多只能不告訴他的親人原身已經掛掉的事實。

    藍公子并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會讓顧晴想那么多，他看了顧晴片刻，說：“等會叫裁縫幫你做幾身衣服，錢從工錢里扣。”

    “我可以不做嗎？”顧晴臉垮了下來。沒聽過工作服還要自己出錢的，藍公子也太摳門了，他現在不禁懷疑當初石蓮說如果自己離開枕泉山莊去找親人，藍公子就送自己一筆銀子的話是不是空頭支票了，沒看他連工作服都要自己出錢嗎？還是石蓮假傳圣旨自掏腰包幫他家主子博個仁厚大方的好名聲？再這樣下去，他估計自己只能打白工了。

    “不行。”藍公子看到顧晴苦著臉的樣子，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但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不過馬上又是冷然的神態。

    出了門顧晴才發現，山莊還來真的在山上，從山莊到山下的市集要坐馬車去，他還是第一次坐馬車，雖然比不上汽車平穩舒適，但是新鮮感自動彌補了不足，讓他整個人都十分興奮，當然了，他不會表現出來，讓藍公子有嘲笑他的機會。

    馬車進了城，藍公子就帶著他下了馬車，然后車夫就趕著車自己走了，顧晴看著兩邊古色古香的建筑，又是滿滿的新鮮感，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古代街市，不是影視城。

    古代人買的東西肯定和現代不一樣，雖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紀的種類繁多，但很多現代早已失傳的東西，琳瑯滿目地擺了一整條街，顧晴只覺得眼花繚亂，都不知道先看哪好了。

    不過，他也只有看的份，誰叫他身無身文呢。

    藍公子一直在暗中打量著顧晴。他臉上依舊帶著面具，但是為了不過于顯眼，他戴上了一頂有垂簾的斗笠，垂下來的黑布擋住了他的臉，讓他的神情完全隱藏在布簾之下。

    雖然布料一定程度上擋住他的視線，但顧晴明明十分雀躍卻又裝著不為所動的樣子仍然落入他的眼中。

    他似乎對什么都覺得新奇的樣子，就跟第一次入城的鄉下人似的。該不會他的記憶里連對街市的印象都沒有了吧？

    顧晴跟著藍公子來到一家布莊，布莊的掌柜一看到他馬上迎了上來。

    “少主，您來了？”

    藍公子點點頭，然后看了一眼顧晴：“帶他下去量身。”

    馬上有人帶著顧晴下去量身，顧晴苦著臉心不甘情不愿的跟進內室，量好尺寸之后出來看到掌柜正在和藍公子匯報什么的樣子，臉上神色十分恭敬，估計這家布莊也是藍公子家的產業吧。

    “挑幾匹你喜歡的布料。”藍公子看到他出來，把視線轉向他，掌柜的也識趣的閉嘴。

    “掌柜的，哪款布料最便宜？”顧晴看著擺滿貨架和柜臺的布料，懶得找，直接問掌柜。

    “這……”掌柜的看向藍公子，等他開口。這個和少主一起來的年輕人雖然穿著粗布衣衫，但容貌出眾，眉宇之間隱含傲氣，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下人——普通的下人哪有機會讓少主親自帶著來挑選衣服？

    “挑五匹最好的給他做五套衣服，內外都要，明天就要送過來。”藍公子淡淡地開口。

    “挑最便宜的，做兩套就行了，不用趕工的。”顧晴馬上開口糾正。布莊是你的，生意當然越多越好，可我沒那么多錢讓你賺啊。這最貴的都是有錢人家老爺太太穿的，一匹怕不要他白干兩個月。

    “挑五匹最好的布去。”掌柜馬上命令小工。他當然是聽自家主子的。

    “少主，我可事先說明，我只要最便宜的，貴的我可買不起，我還要存錢尋親呢，您要是覺得我穿得寒酸跟在您身邊給您丟人，就讓我回廚房打雜去吧。”顧晴那個委屈啊。這藍公子不僅摳門，還jian商。

    藍公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徑自轉身出去了，顧晴自然也得跟出去。

    “少主，不，藍公子，我們就此別過吧。救命之恩日后我定當回報。”

    向著藍公子一拱手，他決定另謀高就了，有手有腳的去當苦力也餓不死，再這么在山莊干下去，他連月光族都當不成，只能當負翁了。

    “你要走？”藍公子看著他。

    “是的。”顧晴大方地讓他看。反正他沒簽合同賣身契，還是自由人。

    “想走可以，先把欠的十兩銀子墨錠錢還了。”藍公子云淡風輕的一句話讓顧晴頓時垮下臉來。

    “我寫欠條可以嗎？”顧晴和他商量。

    “不可以。”

    “那你直說我一個月工錢是多少吧。”顧晴很后悔當初自己為什么要留在山莊干活，早知道一走了之多好，有錢沒錢都不像現在這樣欠錢。

    “十兩銀子。”

    還好，他一個月工錢還夠一錠墨——但也只夠一錠墨。

    他對這個世界的物價沒有概念。

    “少主，剛才做的衣服我不要，要是你一定要我要，那我還是只能走人，隨便你把我送官也好怎樣也好。折斷墨的事我認了，但衣服的事你不能強迫我。”顧晴看著藍公子，義正詞嚴的開口。他不做冤大頭。

    “衣服你必須得要。”藍公子還是那句話，但在顧晴想拱手作別時，他加了一句：“錢不用你出。我沒那么摳。”

    在顧晴愕然的眼神中，藍公子被布簾擋住的嘴角微微上揚。

    “扣你工錢是逗你的，作為讓我喝到那么難喝的茶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