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舊疾
書迷正在閱讀:我如果能變成女的多好、今日醉,明日愁、百足不僵:俊俏人蟲蠱與鐵血少俠、短篇情感垃圾桶、細腰(1V1高辣)、強jian系列合集、百試經綸一夜書(短篇,萬字左右)、單戀[主攻]、魔鏡魔鏡(腦洞h合集)、叫我爸爸[電競]
對于謝問的這番話,柴彬并沒有表態。柴彬是個武將,但是骨子里是個精打細算之人。他不置可否,并不代表心里沒有自己的小算盤。他知道謝問這是在逼他選邊站,可是茲事體大,這問題一個弄不好,就是掉腦袋的罪,他當然得好好掂量掂量。 當然謝問這幾句話也沒白說,自從那一天后,柴彬對謝琞的態度就變得客客氣氣的,禮遇有加。就連謝問帶著元凜和聞辛一起走,柴彬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他們的同行。 一行人就這么各懷心事,日行夜宿,不知不覺間進入了登封地界。行走在巍峨的山巒間,謝琞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的兩位師兄,一念和一葉,還有他的師父慧性以及方丈慧真。于是謝琞問柴彬可否繞道少林寺,讓他看一眼師兄和師父。畢竟這或許是最后一次見到他們的機會。聞辛也舉手附議,之前他中了傀儡蟲的蠱毒,性命垂危時也得到過少林寺不少照顧,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想親自登門道謝。 其實謝琞只是隨口這么一問,但沒想到的是,柴彬居然同意了。 “太子殿下還挺重情重義啊。”柴彬悄悄對謝問說。 “那是當然。”謝問回答道,“畢竟他的這條命,也是少林寺給的。滴水之恩還要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 柴彬看著謝琞在山門與師兄和師父們依依不舍地道別,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過了嵩山,距離洛陽也就越來越近。說來也巧,在途徑一個小村莊時,路邊有個烙餅攤,元凜聞著那烙餅味兒口水直流,在征得了柴彬的同意之后,眾人停下趕路,坐在路邊吃起了烙餅和胡辣湯。大伙兒這邊吃得起勁,卻不知那烙餅攤大娘在一旁盯著謝琞看了半天,忽然一拍手:“喲?這不是當年那個吃東西不給錢的小公子嗎?” 謝問起初沒反應過來,再一想,終于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他兩年前帶著阿朔從廣化寺逃出來之后來過的那個村子嗎?沒想到今日機緣巧合,居然故地重游了。 當年的丑事就這么被當眾抖了出來,謝琞簡直尷尬到無以復加,紅著臉對大娘道了歉,表示當時自己什么都不懂,連買東西要給錢都不知道,鬧了大笑話。那位大娘不以為意,反而爽朗地大笑起來:“討飯的乞丐我見多了,可是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富家少爺,卻不知錢為何物,能不稀奇么,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 謝琞更羞恥了,捂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沒事。當時你失憶了嘛。”謝問笑著安慰他,“再說,傻乎乎的你也挺可愛的。對吧,聞辛。” 聞辛點頭道:“而且跟個軟柿子似的,特別好捏,成天被天樞府的小兵們欺負。” 話頭一起,眾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舊事,只有柴彬在一旁聽得一臉茫然,謝問向他說起了重陽兵變后,謝琞因為精神遭到重創而導致失憶,性格突變的來龍去脈。柴彬聽得嘖嘖稱奇,感嘆世上竟然還有這等奇事。 眾人邊吃邊聊,漸漸忘記了時間,到后來聊得興起,謝問索性叫了幾壇好酒,元凜也想喝酒,但是被謝問以你還小為由,不由分說地趕回了客棧。至于柴彬,雖然他是很想跟他們一起喝,但他明白自己有任務在身,不能醉酒誤事,所以只象征性地喝了幾杯就找了個借口離開,只留下幾名手下繼續監視。 夜晚,湖光倒映著月色,這個坐落在山旮旯里的偏僻小村早已是萬籟俱靜,只有三人還幕天席地地坐在湖邊的草地上喝著酒,聊著天。聞辛胳膊枕在草地上,在謝琞寧靜悠遠的蕭聲中,聽著謝問講述與他分別的這些日子里來的所見所聞。聞辛起初還聽得津津有味,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幾聲,到后來漸漸困了,抱著酒壺躺在草地上,不一會兒便發出了平穩的鼻息。 “這家伙,還真是說睡就睡。”謝問笑道。 “那也是本事,我反倒羨慕他。”謝琞望著聞辛,低聲道,“如果醉了能夠忘卻一切,該有多好。” “說起來,我好像從來沒見你醉過。”謝問好奇地道,“沒想到你酒量如此之好。” “并不是我酒量好,醉了我也會頭疼,也會臉紅。可是腦子偏偏是清醒的,不論喝多少,也解不了愁。” 月色溫柔地勾勒著謝琞的側臉,他臉頰一片緋紅,一對煙籠寒星似的眼眸里泛著水光。 謝問注視著他,心情也不免跟著沉重起來。 他明白,這一晚,或許就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后時刻。 危機四伏的洛陽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鬼門關,在那里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沒有人能夠預料。明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最近我時常在想。”謝琞忽然自言自語般地道,“如果我還是那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記不得的阿朔就好了。” 謝問望著遠方,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忽然開了口。 “為什么要說如果?”謝問轉過頭來,“你不就是阿朔嗎?” 謝琞一愣,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謝問卻微微一笑,沖他勾了勾手指頭。謝琞附耳過去,聽謝問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怎么樣?”謝琞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 謝琞起初有些驚訝,但在沉吟片刻之后,終于點頭道:“我懂了。” 翌日,謝問一行人在柴彬的護衛下,低調地進入了洛陽。之所以不大張旗鼓,是因為柴彬不希望謝琞在自己手上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將謝琞送到自己府上之后,他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了杜芳。得知柴彬回洛陽的消息時,杜芳正在去往寧壽宮的路上,他大喜過望,立刻將這個消息稟告了謝喆。 是夜,謝喆坐著御輦,在杜芳的陪同下來到柴彬的府邸。 柴彬早已在門口恭候多時,立刻下跪接駕。 謝喆走下御輦,也不與柴彬廢話,上來就問:“人都安頓好了嗎?” “淮南王世子已經在驛館安頓下來,隨時可以入宮赴約。至于太子殿下……”說到此處,柴彬忽然躊躇起來。 “太子怎么了?”杜芳眉頭微皺,“皇上面前,你只需實話實說,不必有所隱瞞。” 柴彬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百聞不如一見,皇上親自進去一看便知。” 當下柴彬在前帶路,領著謝喆與杜芳以及兩名侍衛,眾人穿過正堂,來到圍院,登上西北角的閣樓。柴彬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打開上了鎖的門。只聽吱呀一聲,隔扇門應聲而開。 謝喆一腳邁進閣樓之中,昏暗的室內只有臥房點著一盞微弱的油燈,除此以外空無一人。謝喆莫名其妙,回頭看柴彬:“人呢?” 柴彬一頭霧水:“剛才還在這兒的啊。” 嘎吱一聲,臥房里忽然發出一聲輕響,謝喆一轉頭,見微弱的燭火將一個角落里的人影投射在墻上。謝喆順著光線望去,他這才發現書案下竟躲著一個人。那人抱著膝蓋,正一臉惶恐不安地望著自己。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大虞國廢太子,他尋覓已久的皇兄謝琞。 謝喆一步步靠近,謝琞一步步退縮,直到被逼到角落,退無可退。 謝喆在謝琞面前蹲了下來,盯著他的雙眼:“皇兄,好久不見。” 謝琞睜著大大的眼睛:“你……你是誰?這是哪兒?” 謝喆一下子愣住了。 “皇兄,你跟朕開什么玩笑呢?怎么?太久不見,激動得連朕是誰都忘了?” 然而對方卻歪了歪腦袋,一本正經地答道:“我不叫皇兄,我叫阿朔。” 謝喆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皇兄,你是不是覺得,只要裝得像個傻子一樣一問三不知,朕就會饒你一命?” “阿朔才不是傻子。阿朔知道的東西可多了。” “哦?那你說說,你都知道什么?” “阿朔知道吃東西要給錢,還有,阿朔會防身術!”說著,謝琞舉起拳頭,虎虎生風地揮舞了幾下,還沒等謝喆反應過來,忽然一個拳頭迎面而來,砰地一聲正中他面門。 “皇上!” “主子!!” 杜芳和柴彬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攙扶住謝喆。 “謝琞——!!!”謝喆捂著眼睛,氣得暴跳如雷。 謝琞卻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咦?哥哥你的眼睛怎么黑啦?” “主子息怒,別跟一個傻子計較。”杜芳順著謝喆的背,柔聲安撫道。 謝喆按捺著怒火,咬牙切齒地對柴彬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彬忙道:“回皇上,原來太子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今天一覺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荒謬!一個好端端的人,怎么會無緣無故變成傻子!?”謝喆怒道。 “皇上息怒,其實這件事,微臣也是最近才聽說,據說太子過去有段時間腦子受了點刺激,自從那以后就落下了這失憶的毛病,每次發病時都會性格大變。” “當真?”謝喆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說到這個,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兒來。”杜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一旁補充道,“主子,您還記得之前太子被軟禁時候的事嗎?當時奴婢就聽一些當值的小太監說,太子被軟禁的那陣子,精神似乎出了點毛病,整個人都有點瘋瘋癲癲的。會不會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你這么一說,朕倒是想起一人。”謝喆逐漸冷靜下來,他推開杜芳和柴彬,理了理衣襟,“是真傻還是假傻,待朕一試便知。來人,把他帶走。” 一聲令下,兩名侍衛們快步上前,一番搏斗之后,好不容易才將謝琞從桌案底下拖了出來。 “柴愛卿,這次多虧了你啊。”離開柴府時,謝喆拍著柴彬的肩膀道,“你守住了岳州,力克李延昭的尸傀軍,替朝廷解決了心腹大患,不僅如此,你還替朕找到了流亡在外的皇兄。這么大的功勞,朕都不知道該如何賞你了。” 柴彬忙躬身行禮道:“能守住岳州,托的是皇上的洪福。為皇上效犬馬之勞,本就是微臣職責所在!” 謝喆笑了,轉過頭來對杜芳道:“杜芳,不愧是你的干兒子,既懂事,又能干。朕可算明白你這么疼他的理由了。” 謝喆這話說得話中有話,聽得杜芳不由得心頭一緊,趕緊扯起嘴角一絲笑容回道:“主子過譽了,奴婢只是覺得彬兒還年輕,還需多歷練歷練。” “年輕好啊。柴愛卿年少有為,卻如此淡泊名利,真是我大虞國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這樣的年輕人才能干大事。相比之下……”說到這里,謝喆干咳了幾聲,嘆了口氣道,“朕已經是個老人咯。” 杜芳連忙替謝喆順背,嗔道:“主子又說笑了,您才剛及弱冠。正值年富力強之時,要說老,那也該是奴婢才對。主子要是再說這話,奴婢可就情何以堪了。” 這話聽著受用,謝喆笑道:“好,聽你的,不提了。”上了御輦,又對兩人道,“柴愛卿今日辛苦了,快回去歇著吧。至于杜芳,內閣的票擬呈上來了,今晚你到寧壽宮來,幫朕批一些。” “是!” 柴彬跪在地上,目送著謝喆與杜芳的背影離去,心里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怎么都不是個滋味兒。他本以為這次自己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謝喆總該有所表示,可是沒想到結果謝喆就用這么幾句話輕易地將他打發了,然后只用一句話就帶走了杜芳。這讓他不禁想起那一晚,謝問對他說的那番話。 與謝琞的接觸,與重明衛的牽扯,再加上手中握著的重兵。別說謝喆,換做是任何一位君主,都不可能對這樣的人放心。 這不只是單純的危言聳聽,而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