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愛恨(3)
靜謐的圖書館里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響,木制書架上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 安靜的環境最易讓人集中意念,無心顧及其他。 像所有浪漫的青春電影一樣,陶郁踮著腳去夠一本高處的書籍,悄悄跟在身后的男生卻按住他的肩膀,替他將那本書籍取下。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裴槐壓低聲音,附在陶郁耳邊說道,靜靜注視著那小巧的耳垂因為自己的呼吸染上瑰色。 剛才一進圖書館,裴槐就被一群女生圍著請教課題,陶郁知道自己并不受歡迎,所以躲到了這排偏僻的書架間。 “還是你會選地方,清凈……”裴槐大咧咧地坐在地板上,仰著頭,深深凝望著陶郁的眼睛,“風景也好。” 陶郁抿了抿唇,沉默地避開裴槐直白的目光,緊挨著書架坐下,將書本放到膝蓋上翻看起來。 裴槐不滿兩人間那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長臂一撈,摟著陶郁細瘦的腰肢將人拖到身邊,制住對方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掙扎,“離我那么遠干什么,不是你非要跟著我的嗎?” 陶郁被這樣模棱兩可的說法臊得滿臉通紅,只好拿過一旁的書包擋住裴槐橫在腰間的手臂,“裴,裴學長,你這樣,我看書不方便。” “我,叫,裴,槐。” 裴槐咬字極重,字正腔圓地念著自己的名字,漸漸逼近的臉龐在距離陶郁不到一公分的時候倏然停止,伸手抽出他手里的書本,若無其事地問道:“老師劃范圍了嗎 ?” 陶郁愣了一下,繼而搖搖頭,語氣有點喪,“老師說,整本書都是。” 裴槐翻開課本,大致瀏覽了一下目錄頁,沖著陶郁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easy。” 排排書架間不乏有人在輕聲交談著什么,裴槐和陶郁也是一樣,腦袋湊在一起,絮絮低語著。 “前三章是必考的,這里面有什么不懂的嗎?” “沒有……” “很好,還有這幾章,歷年重點,結合課堂筆記來看。” “還有一些考點是課本里沒有的,需要看課外書,你有嗎?” “嗯,買了。” …… 裴槐在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專業的,兩人拿著課本有問有答,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 通過這次輔導,裴槐發現陶郁的成績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差,一些作業甚至還很優秀,在被問到擅長的題目時,那雙勾人的眼睛還會閃閃發亮。 裴槐盯著陶郁因為默念單詞而張張合合的小嘴,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好像……挖到寶了。 或許是午后的陽光太舒適,或許是身邊的人很可靠,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符組合成了催眠的樂譜,讓陶郁放松在舒緩的氛圍里,睡意漸生…… “陶郁,喝點果汁吧。” 臉頰上有種涼涼的觸感,好像被什么東西冰了一下,陶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裴槐正舉著一杯冰鎮西瓜汁貼在自己臉上。 “唔,我怎么睡著了。”陶郁敲了敲腦袋,感覺大腦里又出現了盲音。 “陶郁,喝點果汁吧。” 裴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啞,一直舉著那杯艷紅似血的西瓜汁,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一副他不喝就不放下的執拗神態。 陶郁一向對這種紅色的液體很排斥,就推辭道:“不了,學長你喝吧,潤潤喉嚨。” “我喝過了,該你了。”裴槐有點不耐煩,舉著杯子往前送了送。 陶郁差點被杯沿上的小雨傘插到眼睛,心里莫名發怵,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 “好喝嗎?”裴槐盯著陶郁滾動的喉結,目光熱切地問。 不好喝,有點苦,香精放得太多了,可陶郁沒好意思說,輕輕“嗯”了一聲。 裴槐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低頭在陶郁的頸窩里嗅了嗅,沖著他的耳朵吹了口氣,“好乖。” “裴學長?” 隨著裴槐靠近,陶郁感覺有一股寒氣爬上后脖頸,腦子也跟著昏沉起來,而他陷入昏迷前最后聽見的,是裴槐飄緲的嗓音—— “睡吧……” 陶郁睜開眼睛的時候,裴槐并不在身邊,如果不是看到對方的課本和書包還在,他幾乎要以為剛剛的一切又是一場夢境了。 窗外天色漸黑,圖書館里打開了照明燈,天花板上一排排小燈讓人倍感溫馨,陶郁抻著懶腰站起來,四處尋找裴槐的身影,無意間看到了書架上的西瓜汁。 大概是放得時間有點久,果汁已經沉淀下來,分離出紅白兩層,陶郁莫名就想到那些農貿市場里成桶販賣的動物血塊,胃里一陣干嘔。 裴槐不過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就看見陶郁扶著書架干嘔,急忙上前拍打他的后背,“你沒事吧,怎么了?” 陶郁擺擺手,看見裴槐手里拿了兩瓶礦泉水,捂著嘴問道:“裴學長,能給我一瓶嗎?” 裴槐擰開瓶蓋遞給陶郁,“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陶郁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總算沒那么反胃。 他看了眼窗外昏黃的路燈,對裴槐說道:“裴學長,我們要回宿舍嗎,天黑了。” 夏日里天黑得晚,這會兒才七點多,天剛擦黑,正是娛樂活動開始的時候,裴槐的幾個朋友原本約了他出去玩兒,可如今看陶郁這狀態,不得不爽約了。 “走吧。”裴槐不免有些失望,心里盤算著哪天帶陶郁一起去。 拎起兩人的書包甩在肩上,裴槐勾著陶郁的脖子把人拖到身前,故作遺憾地嘆氣,“哎,本來約了朋友的,不過還是學弟比較重要。” 陶郁果然很無措地看著他,露出半是愧疚半是感激的目光,裴槐見人已上鉤,便不再逗弄,摟著陶郁的脖子緊了緊,玩笑似的勒著他,“哈哈,回宿舍嘍!” “哎……”陶郁小小地掙扎了一下,指著斜對面的書架,“東西還沒收走呢。” “什么東西?”裴槐疑惑地看了眼對面的書架,唯一空著的書格里面只擺著一小盆蘭花盆栽,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不可能啊……”陶郁用力眨了眨眼,“剛剛還在這里的,一杯果汁……” “可能是保潔阿姨收走了吧。”裴槐無所謂地打斷道:“一杯果汁而已,想喝我再去給你買,正好一樓有星巴克。” 陶郁沒什么反應,依舊盯著那里看,裴槐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拖著他往外走,“別看啦,走吧。” 考慮到回宿舍以后也是看書查資料,裴槐買了咖啡和芝士蛋糕,結賬的時候,陶郁從身后弱弱地掏出會員卡,“學長刷我的吧,能增加積分。” 裴槐也沒推辭,側身接過陶郁手里的會員卡,當著服務生的面輕聲調戲了一句,“學弟真賢惠。” 陶郁抬眼看了看四周,默默退開一步,和裴槐拉開距離。 裴槐“嘖”了一聲,拎起打包好的東西,哥倆好似的勾著陶郁的肩膀,一路走出了圖書館。 綠植圍繞的青石板道上偶爾路過三三兩兩的學生,隱藏在灌木叢里的地燈發出綠瑩瑩的幽光,裴槐欺負陶郁膽子小,故意講一些恐怖詭異的校園傳說。 “相傳圖書館的下面是座亂葬崗,葬的都是些民國時期因為抗日而被迫害的學生,在每年陰歷七月十五鬼門大開的時候,這條小路上就會多出一些衣著奇怪的人,如果你不小心遇到的話,千萬不要去打量他們,因為你會發現,那些學生根本沒有雙腳,而是在貼著地面飄蕩……” “知道嗎?就在去年的七月十五,一個膽小的學弟剛好在這條路上碰見了那群游蕩的孤魂,他一時好奇忍不住看了兩眼那些學生的腳下,結果第二天早上,就在咱們旁邊的灌木草叢里,發現了他的尸體,而他的雙腳居然被整整齊齊地切掉了!” 寂靜的環境配合著裴槐陰森森的語氣,嚇得陶郁差點跳起來,偏偏裴槐還緊緊箍著他的胳膊,低頭在耳邊模仿著恐怖電影里的驚悚念白: “你說……我們的身后,會不會就剛好跟著一個沒有腳的游魂啊?” “學,學長,你別說了,我真的害怕!”陶郁被嚇壞了,看見旁邊晃動的樹影就心里發毛,哭腔都逼出來了。 裴槐幸災樂禍地趴在陶郁的肩膀上哈哈大笑,笑夠了才假裝仗義地充當起護草使者,打著保護的旗號將人抱在懷里,又是摸頭又是摟腰,占盡便宜。 “學長你別開玩笑了,我們趕緊走吧。”陶郁搓著胳膊,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看把你嚇的……”裴槐摸摸陶郁的腦袋,又揪揪陶郁的耳朵,嘴里面念念有詞,“摸摸毛,嚇不著,揪揪耳,嚇一會兒,好了,不用怕了啊。” “學長你在說什么啊?” “一串神奇的咒語,你小時候沒聽過嗎?” “沒聽過。” “沒事兒,以后有的是機會。” “啊?還是別了吧。” …… 一向冷清的小路上笑語飛揚,兩個各懷心思的人都沒有發現身后的異常。 橘黃溫暖的燈光下,他們的影子極其親密地糾纏在一起,像是分離了很久的戀人,緊緊地,擁抱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