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姚小樹就站在窗戶前,他的手指撫摸著玻璃,琉璃樣的光彩穿透他的身體折射在墻上,一道道的光影斑斕。樓下總有個少女在抬頭觀望,匆匆的看一眼窗戶,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就照舊的離開。 一轉眼,那個總在樓下出現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后,臉色驚惶未定,懼怕的看著這間臥室,身子瑟瑟發抖,在姚小樹走過來的時候更是發出了尖叫。 姚小樹看向她的神情充滿了羨艷憂傷,他連嘴唇都是蒼白的無半點血色。白湘尖叫著大哭,退到墻上死死的靠著,“別殺我,別殺我!” 姚小樹癡癡望她,嘴唇翕動,“帶我出去。”他重復道:“你帶我出去。” 白湘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嚇的縮在角落抱成了一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在姚小樹靠過來的時候,連空氣都是冰冷的。白湘實在已經退無可退,冰涼涼的觸感貼在額頭上,幾乎讓她立時昏厥過去。 園子里綠草如茵,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玩耍,旁邊跟著一個穿黑白管家服的瘦高男人,他扔過一個球,小男孩又接住,兩個人扔來扔去,本來玩的開心。小男孩突然扔了皮球,叫著“爸爸”,朝著外面跑去。汽車剛剛駛進庭院,男人一身正裝的從后座下來,一把接住跑過來的小男孩,抱在他懷,“寶寶今天乖不乖?” 小男孩坐在父親的手臂上,抱著他的脖子撒嬌,女主人也走了出來。女人素淡妝容,笑意溫雅,“小樹別總賴著爸爸,爸爸剛回來,先讓他休息。” 姚小樹不高興的撇嘴,但還是不松手。 白湘像被換了一雙眼睛,看著年少的時光在彈指間滑過,忽地一下就到了客廳中央,姚小樹已經是十五歲翩翩美少年,正對鏡試穿生日宴上的新衣服,領口上的蝴蝶結也要姚勝寒親自系上去。姚勝寒蹲身給他撫平衣服上的每一寸褶皺,姚小樹忽地抱住他的肩膀,賴在父親身上,“爸爸今天要陪我。” 姚勝寒一捏他的鼻子,“爸爸不是在陪你。” “我說,今天都要陪我。”姚小樹滿臉倨傲,“不是到了晚上就去陪mama。” 姚勝寒目中幽深,“那是你mama,爸爸跟mama本來就是要在一起。” “我不要,我說不要就不要!”姚小樹大喊大叫著,一把將人推開,怒氣沖沖的跑出房間。整個家里都在為了小少爺的生日宴忙碌,女主人也剛剛換上了禮服,佩著昂貴的珠寶,笑意嫣嫣的指揮著傭人們安置擺設。 姚小樹看著溫柔高貴的母親,開口就問,“這是誰設計的禮服?” 母親向他展露著身體的曲線,“小樹覺得好看嗎?” 姚小樹聽到有人過來了,才說:“衣服是好看的,可是顏色不對,也要看人年紀挑色。mama你都有這么多人生閱歷了,你不知道,設計師還不知道嗎?” 母親臉色一僵,偏偏姚小樹一副天真的模樣,“都是這個設計師不好,也不告訴mama,以后不要再穿他的衣服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問爸爸。” 一家之主已經到了客廳,姚小樹抱著他的腰貼在他身上,“爸爸,我說的對不對?” 姚勝寒拍拍他的頭,輕輕笑著,“真是小孩子。” 母親黯然的退了下去,姚小樹朝著她的方向哼哼。今天是他的生日,沒人能搶他的風頭。 蛋糕上點燃了十五根蠟燭,大家都在催促,“許個愿。” 愿望早在心底,姚小樹閉閉眼許愿,一口氣吹滅蠟燭,這樣愿望一定會實現。 姚勝寒問他,“許了什么愿?” 姚小樹眼里溢著點點的星光,“要永遠跟爸爸在一起。” 眾人都在哄笑,唯有父母倆個都變了臉色。 宴會后留下的是滿桌的狼藉,女主人安排著傭人收拾,壽星卻已經困的直打哈欠了。臥室里,他還抱著姚勝寒不準他走,臉貼著他的胸口,他閉著眼睛,心中充斥著全是被父親寵愛的幸福。睡夢中,他感覺眼睛上有片刻的熱意。剛奇怪的要睜開眼,又被姚勝寒一把按到了懷里。 白湘只覺得心驚rou跳,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太過怪異,兒子依賴著父親,卻可以刻薄自己的母親?父親不加以制止,卻在默許鼓勵著一切。姚小樹總在想盡辦法的阻止父親跟母親的親近,他表現出來的早已不僅僅的是一個孩子在叛逆時期的陰晴不定,一個兒子,為什么這樣嫉妒自己的母親? 黑夜里總有太多說不清的秘密,這一晚夫妻倆卻爆發了最大的爭吵。女人頭一次這樣的歇斯底里,瘋狂的揮退男人,“別碰我,你別碰我!” 姚勝寒離她數臂遠,“你冷靜一點,好好聽我說。” “我馬上走。”女人根本不想聽任何所謂的解釋,“我要帶著小樹一起走,你馬上去看心理醫生,把你心里的臟病治一治!” 姚勝寒眼中爍寒,“你自己走,別碰我兒子。” 女人捂住胸口,仿佛要壓住那心底的惡心,“他再跟著你,也要變成跟你一樣的怪物。你盡管去找律師,我不怕你,你永遠別想再靠近我們。” 女人摔門而去,什么也來不及收拾,什么也不要。她摸黑跑進了兒子的房間,瘋狂的搖醒床上的兒子,“小樹,小樹快醒醒。” 姚小樹睡的正熟,突然被震醒,他不悅的睜開眼,雖然沒開燈,但聽的出是mama的聲音,他很不高興,“怎么了?” 母親只把他拉下床,為他套上拖鞋,“什么也別問,mama帶你走。” 姚小樹剛睡醒,一點力氣都沒有,就被拉著被迫往前走,“干什么啊,爸爸呢?” 女人猛地轉過頭,眼里全是怒火,她的口氣那么嚴厲,字字警告著姚小樹,“不要再想你爸爸,他不是人,他被魔鬼附身了,你永遠不要再提他!” 姚小樹被嚇的回過神,可哪肯跟著母親走,跑回去就要找爸爸。母親從后面一把抱住他,連拖帶拽的把他弄走。姚小樹喊叫不能,被她強硬的塞到車里,隨即開車就走。 姚小樹身上還穿著睡衣,母子倆一樣什么行李都沒帶。半夜的主道空空蕩蕩,女人逃命似的狠踩油門,姚小樹心里發慌,是不是父親和母親終于鬧離婚了,他不要跟著母親。 急遽的喇叭聲響徹夜空,女人從后視鏡里看到車后打過來的燈光,一咬牙,又去踩油門。姚小樹轉身抓著椅背,“是不是爸爸,你停車,我要跟爸爸回家。” “別再提他!”女人吼叫,氣急敗壞的去抓兒子,“他不是你爸爸,他都不配當人。他,他……”汽車卻猛地向前一沖,歪著撞向了旁邊的樹林,直撞到一棵大樹上,驚天動地的猝裂聲,車前蓋整個掀了開來,玻璃像蜘蛛網般的碎開。安全氣囊彈開,姚小樹胸口巨痛,被劇烈的沖擊撞的昏昏沉沉。他的眼睛都疼的睜不開,有人在砸著車門,好不容易把車門拉開,抱著他離開了這里。 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耳邊有好幾道聲音: “姚先生,還請節哀。” “她一直說壓力很大,也是我的疏忽,都沒有關心她。” “事已至此,你再怪自己也沒有用了,還好令公子平安無事。”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昨晚一直說胡話,抱著兒子就要走。我怕刺激她,只能在后面開車跟著,可是她……” 都是在勸他不要太過自責的聲音。 姚小樹疼的迷迷糊糊,恍惚間手被握在一個熟悉的溫暖中,曾經印在他眼睛上的熱度終于不再掩飾,貼著他的嘴唇淺嘗,“寶寶,爸爸永遠和你在一起。” 白湘從噩夢中大叫著驚醒,這一次,她可以擦去額頭上冷汗。她的手腳沒有再被綁住,而是躺在床上,房中的一切都很陌生。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換過了,是一條白色的長睡裙。她想起昏倒前看到的,跳下床就要跑。房門竟然沒有鎖,老人正等在門口,“白小姐醒了,剛要用晚餐,先生和少爺都在等你。” 他又警告道:“先生最討厭別人在他用餐的時候大喊大叫,白小姐一定要想清楚。你是少爺的客人,要把你留下的方法有很多很多。” 幾句話說的白湘手足發軟,再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乖乖的跟著老人下樓。餐桌上果然擺好了豐盛的晚飯,無數燈光斑斕交溢,像一場盛大的歡迎會。門窗緊閉,把這里和外面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白湘心驚膽戰的走到桌邊,老人為她拉好椅子,她僵硬的坐下。對面坐著姚勝寒,他懷里還是蒼白的姚小樹。一個死人要怎么吃飯呢? 劇烈的嘔吐感直沖上喉嚨,白湘都不敢去想,他到底死了多久了,他的尸體又是怎么被保存的? 姚勝寒依然在神經質的自言自語,“爸爸讓她跟我們一起吃飯,寶寶高興了嗎?” 不會有人回應他的。 姚勝寒伸手,老人立刻盛了一碗湯給他。姚勝寒用紙巾沾了一點湯,細細的擦在姚小樹的嘴唇上。蒼白的嘴唇泛出一點溫暖的紅光,他目中全是癡戀的狂喜,“真可愛。” 他的呼吸在加重,吻著姚小樹冰冷的嘴角,“爸爸什么都做了,寶寶也心疼一下爸爸好不好。”他又捏住姚小樹僵硬的下巴,將舌頭伸進去舔舐。詭異到極點的這一幕刺激的白湘再也忍不住,跌落到一邊,捂著胸口大聲的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