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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熟練運用水系的一切技巧。他畫了個圓,圓形中立刻填滿了水,水墻壁立,輕輕漾動著,照出她的臉。 崖兒湊過去看,訝然道:“都快認不出來了,以后還能變回來吧?” 他失笑,“你是嫌不夠美么?” 她說不是,“我怕他認不出我來?!?/br> 樅言的笑容慢慢淡化,轉身說不會,“這面貌只是障眼法,有道行的人一眼就能看透?!?/br> “可他一身的修為都散盡了……”她苦笑,復又換了個輕快的語氣,“也好,這樣我就能和他同生共死。如果他還是仙,我一介凡夫俗子,哪來這樣的造化?!?/br> 苦中作樂,退而求其次,這也是做人的學問。波月樓的人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總鉆牛角尖,只怕早就死了。樅言默默把虛設的幻境撤了,她躍上馬背牽起韁繩,他在身后跟隨著。有句話,其實他一直想問她,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他躑躅了下,還是忍不住出口,“往日的紫府君何等榮耀,現在落得這樣收場……他一無所有了,你還喜歡他嗎?” 崖兒回身看了他一眼,天很熱,他半點汗星也無,連面色都未起任何變化。她心里嗟嘆,沒有愛過的人,怎么能懂得她的心思。她偏過頭,望向遠方的城闕,低聲說是,“即便他一無所有,我還是喜歡他?!?/br> 樅言不屈,追問:“是因為愧疚嗎?” 她搖搖頭,“干我們這行的,從來不知道愧疚是何物。我殺一個不相干的人都不覺得愧疚,怎么會因這種兩情相悅的事感到愧疚?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遇上這樣的感情,甚至得知我父母的遭遇后,我還有些不理解他們的生死與共。現在我明白了,一個人一輩子,總要有個帶你領略甜酸苦辣的老師。我運氣不錯,得到了最好的,有什么理由不去愛他?” 愛啊愛,從她口中說出來,居然那樣格格不入。也許因為她愛的人不是自己,樅言每每聽到這個字眼就倍覺刺耳。他還是懷念以前嗜酒嗜殺的波月樓主,從來不懂得兒女情長,心腸硬得像鐵一樣。沒人走得進她心里那片荒漠,大家都在門外徘徊,大家都平等……現在荒漠生出了新綠,他本該為她高興的,結果卻狠狠悵惘起來。 在日頭下狂奔了半個時辰,才到金縷城前,眾帝之臺嚴格的控關制度,一絲不茍地執行到了這里。不是本城人,進城可以,但要說明來歷。兩個武侯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上下打量一番,面無表情地問:“是走親還是會友?” 樅言說:“既不走親,也不會友?!比绻樦麄兊脑掚S便搪塞,接下來就該驗證城內是否真有所謂的親友了。 天外天的太陽落得很突然,轉眼余暉消散,暮色四合。依山傍水的城池,在徐徐漫溢的夜里涌起淡薄的霧氣。這霧氣是沒有根的,不知從何處來,在腳下翻卷著,越卷越多,越升越高,直至籠罩全城。墻頭放下了燈籠,透過迷迷滂滂的霧氣,顯得寒涼且暗淡。隔著霧氣的臉,被燈光映照著,也飄渺如鬼魅。 “我們從臨洲來?!睒貉孕χf,“帶了點小東西進城販賣,討口飯吃。” 武候隨他的指引看過去。霧氣是妖族最方便制造幻象的底色,樅言抬起手,在昏沉的天光下擊了一掌。守城人眼里的馬立刻變成了駱駝,駝峰兩側還掛著碩大的布囊,露出外邦特產的絲帛和酒器來。 武侯繞看了一圈,摸著下巴說:“你們商隊只有兩個人?開什么玩笑!” 樅言一把摟住了崖兒的肩,“確實只有兩人,但不是商隊,我們夫妻想借貴寶地,賺幾個小錢糊口?!?/br> 這個時候進出城的人比較多,如果不是特別可疑,也不會緊盯住誰不放。武侯又看他們一眼,“外鄉來客三天內出城不必查驗,超過三天或是要常駐,須每隔五日向官衙報備。衙長會給你們發憑證,膽敢不報,出城的時候會倒大霉,我說得很清楚了吧?” 兩人諾諾點頭:“清楚、清楚。” “來上檔?!敝钢赋幣_上掃把似的羊毫,“姓名籍貫,進城的日子,全都給我寫下來。別寫錯了,城內不定期會choucha,要是查無此人,你們就完了?!?/br> 崖兒對插著袖子,耷拉著眉眼看樅言,樅言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來,低聲道:“我不會寫字?!?/br> 這時候的樅言總是很好笑,說不會寫字可不是裝的,是確實不會。崖兒這才懶洋洋抽出兩手來,有意歪斜著,在名冊上寫下兩個名字,一個叫張阿花,另一個叫武陸七。 武侯伸脖一看,“張阿花,五六七?這名字也取得太不走心了吧!” 樅言捺著嘴角訕笑:“家里孩子多,我還有個哥哥,叫武四三?!?/br> 這就是孩子當羊養的壞處,長大了也是個貨郎的命。武侯胡亂揮了兩下手,“進去進去。” 兩個人忙應了,牽著馬進了金縷城。 進門后便發笑,崖兒道:“你也該學學認字了,如果哪天被人騙著簽了賣身契,到時候連哭都找不著墳頭。” 樅言卻不以為然,“不會寫字,還簽什么賣身契?” “萬一讓你按手印呢?”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反過掌心來,讓他看指紋。崖兒到這時才發現他的掌心是空白的,如同一張白紙,別說指紋,連掌紋都沒有。 她訝然:“這模樣,可真嚇人!” 他把手收回來,背在身后佯佯踱步,“嚇人么?水里來的東西都是這樣,常年被浸泡,化形也只能化個大概,和人終究有分別?!碧а劭?,這金縷城居然很有當初王舍城的風貌,迷霧之下也是人來人往,燈火滿市。 漫步在街道上,能聽見坊間傳出的絲竹之聲。臨街桃花紙糊著直欞窗,窗后點一盞油燈,把姑娘婀娜的身影投射在薄薄的窗紙上。 燈下的嬌影總有如詩般的婉約,窗扉輕啟了小半,窗后露出一張桃花面,輕輕噯了聲,像情人的耳語:“來么?” 兩個人停下步子,崖兒看了樅言一眼,“我正好四處逛逛?!?/br> 樅言搖頭,婉拒了佳人的美意,牽著馬繼續前行,“先找個地方住下吧,不知他們安頓好沒有。” 金縷城很大,散出去的人,基本滲透進了城內的每個角落。他們的任務是逐個擊破,只有后顧無憂時才能攻進眾帝之臺。否則外闕的五城包抄起來,就要冒被全殲的風險,勝算幾乎為零。 一片柔艷的波光閃過,今天是月半,正趕上花魁娘子夜行。四面八方的散客,像水一樣匯聚向酒肆林立的街頭,崖兒卻回身向南眺望。樅言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無盡的屋脊盡頭,有一座巍然佇立的高塔。那塔建得十分宏大,每一個翹腳上懸掛著風燈,在凄迷的淡靄下,也煥發出莊嚴的氣象。 樅言明白過來,輕聲道:“那是通天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