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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她只知道,自己在臺上,有本事攪得臺下翻江倒海,滿園生春。十幾歲在梆子班唱花旦時候,多少人迷她迷得失心瘋一樣,叮叮當當的現大洋往臺上扔。后來到京城來改唱皮黃,也仍是一枝獨秀,到哪兒都是頭牌。梨園行本是男旦的天下,坤旦根本不是同一個級數,但妃紅憑著這一身本事,硬是在這男人堆兒里站穩了腳跟。 男人堆兒里爭強,又有什么用呢。名旦筱妃紅,年已足足二十歲,婚姻大事,仍是茫然無著。闖蕩江湖也有十幾年,臺上臺下,各式各樣的男人,妃紅的眼里,著實見得太多:戲班子里的爺們兒,功利心太重,為了臺上一個位置,能想法子剝掉同仁一層皮;臺下捧角的爺們兒,那都是取樂兒來的,她在戲臺上賣命,他們在底下翹個腿兒喝茶,她在臺上唱著,聽著他們怪聲怪氣叫著,一雙雙眼睛,鉤子似的,恨不得把她扒光…… 時日久了,妃紅早已拿男人只當手底下的玩意兒,恣意挑逗著,戲弄著,讓他們為自己神魂顛倒,丑態百出,就是別想得到她的心。早已不指望能出現一個真正讓自己傾心的男人,誰知道,還會遇上靳天青?剛搭喜成社時候,已經對他的出眾儀表留了神,天長日久,漸漸發現,跟他的心地相比,那相貌上的英俊,簡直都不值一提!他的好,不是演的,不是唱的,不是扮出來的,他那剛勇,良善,純真,熱誠,是真心真意,真刀真槍,一點不攙假的,比戲臺上所有大英雄,武松,石秀,馬超,趙云,都更讓人鐘情! 再好的人,不是自己的,也是枉然啊。 梳頭桌的師傅,已經為她刮好了片子。一綹綹真人頭發,用榆樹皮汁液泡好,刮通,兩個大綹,七個小彎,整整齊齊備在桌上。妃紅輕輕拎起,對著鏡子,貼上自己的臉。小彎貼額頭,大綹貼鬢角,水潤黑亮的一圈,勾出一個完美的臉型。旦角的化妝,是多么能騙人啊,就算頭角崢嶸的大老爺們兒,在這樣裝扮下,都能擁有一張漂亮的小鴨蛋臉。可她筱妃紅的鴨蛋臉,是天生的呢,她本人的美,絲毫不比臺上的扮相遜色半分。 妃紅看著鏡中的自己,曼聲吟了幾句: “閑中習刺繡,寂寞困春愁。 心事難出口,見人面帶羞。” 她今天貼的是,閨中待嫁的孫玉姣。女人愛一個男人,是有多難?兩情相悅,玉鐲為媒,費了那么大周折,最后也只做了人家的妾。妃紅想要的,也不過只是一個可靠的男人啊,愛惜她,保護她,能讓她過上安穩的好日子,不用孤孤單單在這戲臺上謀生活。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靳天青的影子,那寬厚的肩背,雄健的臂膀,臺上滿坑滿谷的碰頭彩,臺下解危濟困、傲視群雄的氣概……沒錯,妃紅看準了,他就是那個最可依靠的男人! 梳頭師傅為她戴上大簪、發墊,梳起大發,包好水紗,一個可以亂真的假發髻,活現面前。全套水鉆頭面,一一插戴:泡子、頂花、偏鳳、串蝴蝶……這都是筱妃紅購置的私房,最時新的水晶玻璃鑲嵌,燈下閃爍著耀眼的亮光。戲臺上的一切,都各有各規矩,像這頭面,小家碧玉就只能用水鉆,大家閨秀只能用點翠,苦守寒窯的王寶釧呢,只能用銀釘。人生如果也有這樣的規矩,倒也省心,可是,人生沒這規矩啊,你這輩子,戴銀釘還是戴點翠,要靠自己的修行得來。 環珮叮當的妃紅,含著一絲淺笑,向上場門走去。戲要穩住了唱,她自己心里認定了的那出戲,才剛開始呢。 ☆、第十章 鴻門宴 到底是人心更亂一點,還是世道更亂一點?茫茫天下,沒個安定之處。南方的戰事連年不歇,北方又有日本人虎視眈眈,學生示威,職員罷工,農民饑荒,黨派紛爭,政府頻繁換屆……身邊事如此紛紜,每天報紙上的消息,更教人心里不踏實。逢在這樣亂世,人的命運就如怒海中一葉小舟,全然不能自主,只能隨著風雨飄搖,任它進退沉浮。 英華女中校園里,也不斷出現傳單,宣傳□□的,鼓動抗日示威的,屢禁不絕。詩社里的大學生,有一天忽然少了一個,就此再無音訊,聽說是參加了□□什么地下活動被捕,押進草嵐子監獄了。 “你說是真的嗎?”櫻草擔憂地問黛螺。 “我怎么知道?跟他不熟啊。” “聽說草嵐子監獄押的都是政治犯,一旦進去就不能生還了……咱們能做些什么?” “要是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櫻草難過地扁起了小嘴。正午校園里,陽光灑滿初春草坪,度過一個寒冬的嫩草一片片頂出地面,艷陽下泛著毛絨絨的金邊,那么嬌美又那么茁壯,那么生機勃勃,而一個健康有理想的青年,可能要靜悄悄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生命是多么堅強又多么脆弱啊!多少詩歌也描不盡的悲歡炎涼…… “你cao心的事太多了。”黛螺不喜歡這個沉重話題:“咱們女孩子家,專心讀書就好。馬上要畢業了,考個好成績,拿到文憑,也容易嫁個上等人家。” “讀書是為了嫁人呀?”櫻草帶著淚花笑了笑:“我可不要嫁人。唉,我爹總是說女孩子到了十六歲就該出閣了,再老了就沒人要,我才不要聽呢。我還要繼續升高中,考大學,畢業了做教員。” “你不要嫁人?你?”黛螺尖刻地盯著她:“你可別跟我玩這個哩哏楞兒。” 櫻草的小桃子臉,刷地一下漲滿紅暈。她明白黛螺的意思。一時間,不知為什么,不但毫不在意這不留情的譏諷,反倒在忐忑的心底,涌起了甜蜜的、令人陶醉的幸福感覺……她翹翹嘴巴,不打自照地說: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兒!……說真的,你最近怎么不去看戲了?他接連上了幾出新戲,唱工比以前重得多,真難為他,嗓子越唱越開,剛脆,響堂,簡直聽不夠。你知道,廣盛樓里頭沒有電喇叭什么的,不像電影和話劇有擴音,他是純憑一條rou嗓兒唱,也能那么打遠兒……我每星期最盼望的事兒就是周日去師父家了,他總是在那兒,有時候都沒機會跟他說話,只能隔著屋子,聽他在書房里跟師父學戲,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能把我的心給聽化了……黛螺,你說我可不可以約他出來逛公園?他實在太忙……” 黛螺十分后悔引出這個話題,比同學被捕入獄什么的更讓她不愛聽。不過這個傻丫頭,你根本擋不住她,自打跟黛螺吐露心聲,現在每天都要拉著黛螺傾訴各種零亂跳脫的心情,語氣與神色,都如在夢境中漫游一般,恍惚而又充滿興奮,她甚至不提他的名字,滿口“他”“他”“他”的,貌似疏離,實則親熱無比,讓黛螺心里頭,一陣陣地酸苦難捺。 “以后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