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1
“他對你很好啊。” “嗯!一直很照顧我。”櫻草吃吃地笑:“別看他樣子有點冷冷的不愛理人,可是心腸特別好,稍微跟他耍個賴,他就沒辦法了。” “長得真俊。” “哈哈,不丑。” 黛螺不明白,為什么櫻草并沒覺得師哥長得有多好。可能人的眼光總是慣出來的,再俊的人,再美的事物,熟視了也就無睹了吧。櫻草這丫頭,讀起愛情詩來解說得一套一套的,但根本都是紙上談兵,對于生活中真正的愛情,懵懂懂的一片混沌。黛螺的心思,可比她敏銳得多,細密得多,她不但一眼就看出這位靳天青不是尋常人,而且,從第一次見面就察覺到,他非常喜歡櫻草。他面對櫻草的時候,臉上像是馬上融化開了一樣,看櫻草的眼神,滿滿地盛著喜愛,疼愛,愛惜,愛慕……總之是掩飾不住的鐘愛之情。想到這兩人本是師兄妹,從小一起長大,到現在仍然每個星期天都能見面,黛螺的心里,酸楚得厲害。 同樣是在勾心斗角的大家庭里長大,黛螺的性情,與櫻草完全不同。她心計深沉,成熟,敏感,老早便懂得為自己爭取一切,縱是對朝夕相處的好朋友,也不能輕易地拱手成全。既然情有所鐘,就應該做些事情,趁著櫻草情竇未開,嬌憨爛漫,她得先一步走近靳天青。走近他,說穿了也很容易,不用在學校,也不用在詩社,只要看戲就成。他是唱戲的,三天兩頭登臺,鐵門一開,戲票在手,誰能擋得住程黛螺去見他的面? 說起來還真是感激廣盛樓啊,仿佛知道黛螺的心意似的,飛快地開了女禁。黛螺成了廣盛樓的第一批女客,也是最忠實的一批,一有時間,就瞞著櫻草,去看天青的戲。戲臺上的天青,更是如天神一般讓人傾倒,無數看客是專門奔他而來,每次亮相都是不盡的爆彩。可惜廣盛樓是男女分座,女客席位在樓上,離戲臺遠了點,不過這也難不倒黛螺,她每次都坐到第一排,穿得漂亮醒目,身邊一左一右兩個白衣黑褲的老媽子伺候,別說臺上的靳天青了,整個戲園子里,哪個角落的看客,不得對她多瞄幾眼? 但是,靳天青啊靳天青,他像個和尚似的,對臺下狂熱的女客,根本目不斜視,黛螺花了這么大的心思,還有意拖得遲遲地退場,在廣盛樓院子門口等著見他一面,他也只是客套幾句感謝來捧場云云,再沒有什么多余的話。他看黛螺的眼神,跟看櫻草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完全都不一樣。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讓他對黛螺這片癡心,有一點點的動容?…… 這天完戲后,黛螺照舊在院子門口逛來逛去,等著靳天青。誰知天青一直沒出來,倒有一個男人,踱到她面前,彬彬有禮地打招呼。 “程小姐。” 黛螺警惕地瞪著他。那是個修飾整齊的年輕人,個子很高,穿一身黑色西式衣褲,頭發抹得油亮,膚色白凈,雙眼炯炯有神,面貌倒是相當端正,只是兩條眉毛離得太近了,神情中帶點陰氣,笑得讓人不太舒服。 “蜜斯程,自我介紹一下,敝姓焦,名德利。上次看戲時候就見著您了,印象很深啊。” “唔……我不認識您。” “沒關系,我們一起去吃個宵夜,你就認識我了,怎樣,蜜斯程……黛螺?” 黛螺一驚:“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焦德利自得地笑了。黛螺反復探詢之后,方才悠然開口: “敝人在公安局供職,查訪您的來歷,輕而易舉。這也正說明在下想結識蜜斯程的誠意啊。” 京師警察廳,隨著北京變北平,也剛剛改成公安局了,但是無論警察廳還是公安局,都是普通百姓惹不得的地方。黛螺咬了咬嘴唇,勉強笑道: “多謝焦先生抬舉。時候不早,我得回家了,再會。” 她不等焦德利回話,轉過身,飛快地朝著街外跑過去。 焦德利神色不動,依然站在原地,從衣袋中摸出一只銀色的煙盒,抽出一支香煙叼在嘴里。燃著了火,吸了一口。對著黛螺遠去的背影,吐了一口煙圈,輕輕笑道: “有點意思!” ☆、第七章 八大錘 初冬的一個星期天,北平南城,玄青行色匆匆地穿過馬路。一身整齊的灰色棉袍,毛窩子棉鞋,認真地扣好每一個紐子。他從不像社里有些弟兄那樣隨意地裹著褲褂,拿條搭包一扎,趿拉一雙鞋幫兒都被踩塌的爛鞋,活像一個打零工的,他瞧不起。他甚至都不像他們那樣喜歡戴氈帽或毛線帽,因為會壓壞發型,他的頭發,永遠梳得光潔發亮,發縫筆直如尺子量過一樣。 他要去金魚池,竹青的家。沿前門大街往南,到東珠市口往東,再往南轉得幾轉,就是金魚池了,挺好聽的名字,實際上卻是個臭水溝和一汪連著一汪的臭水塘子,垃圾遍地,污水橫流,幾條街外都能聞著那股刺鼻的惡臭。這里頭不通電車,拉洋車的都不愿來,玄青只能用力捂著鼻子,皺著眉,在骯臟的土路上快步疾走。 竹青師弟的寡母又病了。師父得知,籌了些錢,要玄青這位大師哥送來給董mama。其實玄青寧愿白唱一場戲,也不愿到這種地方走一遭。這種破爛的景象,刺鼻的臭氣,總是讓他想起,他特別不愿想起的出身地。 玄青的老家,順義縣潮白河邊那座老宅,屋后就臨著個死水塘。終年淤著厚厚的爛泥黑水,那個臭味,整個村里都能聞見。玄青的童年,就沉浸在豆腥和水臭交織的怪味中。或許因為這個緣故,從小在豆腐坊長大的玄青卻特別不愛吃豆腐,到北平后師兄弟們都視老豆腐、豆腐花什么的為無尚美食,只有他毫不動心。每次一聞到那個味道,仿佛就又回到那個陰暗破舊的家里,就像現在,望著蒸蔚著一層臭霧的金魚池水塘,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前半生所有那些惡心的豆腥氣,腐臭氣,被人侮辱欺凌輕視蔑視的閑氣。 竹青家到了,一間破爛不堪的木板房。玄青敲了敲門,有人在里面應聲: “誰呀?進來。” 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里頭光線昏暗,玄青一時也看不清什么,只管忙忙地說: “伯母好,身體好些了么?我師父……” “玄青哥!” 玄青一愣,瞇起眼睛仔細一瞧,竟是師妹櫻草。 她跪在炕上,正與竹青的母親董mama,一起擺弄著一些破布,堆得一疊一疊地滿炕都是。精致的小面孔,泛著光澤的青素緞子棉袍,跟這個破爛屋子是那樣地不協調。 “櫻草,你怎么來了?” 櫻草爽快地笑笑: “串個門兒!” 櫻草也是聽竹青說起mama病了,悄悄地跑來送些錢物。董mama一向多病,不能出門做工,只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