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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惹人眼目,我再審兩個案子。” 正在兩人商談之時,嚴清怡已回到東四胡同。 院門落了閂,嚴清怡推了幾下沒推開。 黑豹許是聽出她的聲音,汪汪叫了幾聲。 李實等不得,干脆踩著車夫肩膀從墻頭爬進去,將門打開。 嚴清怡走進院子,心頭便是一澀。 枝椏上,白布呼啦啦地飛舞,屋檐下,白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在地上暈出暗淡的光影。 天上明月照,地上白布飄,多要凄涼就有多凄涼。 廳間北面搭起個小小的靈堂,正對門是長案,案上點著白燭,供了四樣瓜果。 案前擺著棺槨。 薛青昊跪在地上,頭斜靠著棺槨,顯然是困得睡了。 這幾天,他獨自張羅這些事情,還不知有多辛苦。 嚴清怡的淚忽地又涌出來,卻不敢出聲,輕輕將斗篷搭給薛青昊身上,出得院子,對李實道:“李公子回吧,大恩不言謝。往后……” “別這么說,”李實打斷她的話,“你不用謝我,只別記恨我就成。林栝那小子幫過我,我還他的情。我回了,明天晚點兒再來看你跟薛兄弟。” 嚴清怡送他出門,順手上了鎖,到東廂房換了件素色衣裳。 春蘭被她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忙點了燈,見是她,泣聲道:“姑娘可算回來了,這幾天……姑娘吃過飯沒有,夜里剩得半張餅,我給姑娘燴了。” “不用,”嚴清怡搖頭,“我吃了飯,喪服在哪里,我換上。” 春蘭從箱籠上頭拿出件素白麻衣來,“時間緊,就湊合著趕出來六件,針腳也不細密。” 嚴清怡道:“苦了你們了。” 春蘭道:“東西一應都是李家少爺跟阿昊置辦的,我和冬梅就只能打個下手,做點針線上的活計。冬梅這兩天身子不爽利,適才讀了會經文,想必熬不住睡下了,我去叫她醒來。” 嚴清怡攔住她,“讓她睡吧,你也接著睡會兒,我去跟娘說會兒話。” 春蘭點點頭。 嚴清怡對著棺槨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心中涌動著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本心來說,薛氏并非她親生的娘,可這十幾年,薛氏養育她照顧她,全付心力都用在他們姐弟三人身上,嚴清怡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本以為她長大之后就能回報薛氏的恩情了,卻不料,子欲養而親已不在。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憑著一股心氣非要跟著去京都。 她不去,薛氏由她陪著就不會被涌泉胡同羞辱,不會被嚴青旻纏著要銀子,也不會往東昌府去躲避了。 嚴清怡越想越悔,淚水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般,嘩啦啦地往下淌。 第二天,李實來得有點晚,帶了兩根rou骨頭,進門就扔給黑豹,對嚴清怡道:“你這邊的案子已經結了,你姨母的判詞也出來了,杖刑三十,流放三千里,不過現在還不能定論,要押送到東昌府提請涉案嫌犯開堂再審。娘的,昨天晚上知府大人挑燈夜戰,連夜審了四場,我爹也跟著受連累,快天亮才歇下,到現在還沒睡醒。對了,你旁邊那娘們的案子也審了,罰銀十兩,她身上沒錢,愿意服一年勞役。” 嚴清怡皺眉,“不是兩天勞役頂一兩銀子?” 李實道:“算法不一樣,你用銀錢頂勞役,就是一兩銀子換兩天,你要是用勞役頂銀錢,就是一年十兩。” 總而言之,官府不能吃虧。 嚴清怡想想,從柳條箱里翻出當初蕓娘給她的那二百兩銀子,前陣子她換成了一張一百兩,和兩張五十兩的。前天,她讓薛青昊拿走一張五十兩的cao辦喪事,現在也不知剩下多少。 嚴清怡將另外一張取出來交給李實,“多謝你昨天幫我代付罰銀。” 李實連忙推拒,“不用,我爹能撈能賺,這點銀子不算什么,你還是留著吧,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你收著,”嚴清怡很堅持,“這陣子幸得你幫忙請郎中煎藥,不能讓你又出錢又出力。而且,我另有事相求,那婦人是個可憐人,她的罰銀,請你幫忙一并交了吧,要是還有剩余,你都交給她,讓她去找她相公也好,回娘家也好。” 李實想想,點頭道:“行,那我趕緊回去問問,要是在濟南府還成,別發配到遠處去,再去追可就麻煩了。” 匆忙跟薛青昊抱下拳,撩著袍擺大步往外走。 送走李實,薛青昊剛進門,就聽黑豹狂叫不停,他疑惑地往外看一眼,發現貼著墻邊,嚴青旻的身影。 薛青昊看到他就來氣,冷著臉問:“你來干什么,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天天跟那個王八蛋來糾纏娘,娘怎么會到東昌府,又怎么會遇見那個傻子?趕緊滾!” “我怎么不能來?”嚴青旻毫不示弱地回視著他,“這是娘的房子,娘愿意讓我來,而且我來找長姐,又不找你。” 薛青昊氣呼呼地推他一把,“快走!” 嚴青旻反過來推他,“我就不走,我就是要進去。” 嚴清怡聽到爭吵聲,連忙走出來,嘆一聲,“進來吧。”尋了件麻衣給他穿上。 嚴青旻跪在薛氏靈前磕了三個頭,飛快地把麻衣脫了下來。 薛青昊看了更氣,惡狠狠地把麻衣搶過去,“行了,趕緊走吧。” 嚴青旻望著嚴清怡道:“姐,我還沒吃飯。” 這幾天,薛家忙著辦喪事,沒正經做過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地湊合著,而且都是清湯寡水的素菜。 嚴清怡摸出幾文錢給他,“家里也沒吃的,你去外頭買包子吧。” 嚴青旻接了銅錢,開口問道:“姐,娘既然能買得起這樣的宅子,手里頭也有銀子,為什么不把我也接出來?我也是娘的孩子,娘留下的銀錢也該有我一份。” 嚴清怡大愣,她原以為嚴青旻是來給薛氏磕頭,再想不到他是來討要銀錢的。 正要開口,薛青昊已經“嗷”一聲跳了起來,指著嚴青旻的鼻子罵道:“還有臉說,當初爹不要咱們,是你哭著喊著非得跟著爹。你只看到我們現在的光景,當初家里沒錢,娘天天幫人洗衣裳,姐沒完沒了地做絹花,一天只喝一頓米粥,你怎么沒看見?這宅子姓薛不姓嚴,是我的,我跟姐的,沒你的份兒。我還沒告你偷東西呢,再有下一次,我立刻把你送到府衙去。” 嚴清怡揮手讓薛青昊進屋,拉起嚴青旻走到東廂房,問道:“誰讓你來的?” 嚴青旻目光閃一閃,“他們都讓我來,說娘留下的財物,合該一人一半,不能讓二哥獨吞。能要回銀子,后娘就答應讓我讀書……姐,我不想在那邊住了,后娘不給飯吃,伯娘天天罵我討債鬼,還有那個嚴青富,動不動就揮拳頭。你把我接過來。” 說著,抬袖擦了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