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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別人都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而她手中攥著的,卻是她畢生所愛之人在這世上僅存的一點回響,若是……若是…… 或許她所能擁有的,就只剩下一個遙遙無期的渺茫希望了。 姜云舒失神地望向手中薄薄的絹帛,卻不知為何,怎么也看不清那人臨去前一筆筆手書下的符記,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隨著動作,絹帛上淋漓墨跡的微妙觸感從指尖傳上來,她便下意識地順著墨色痕跡一遍遍描摹起來,仿佛那并不是幾畫符文,而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的模樣。 盧景琮卻抬起頭,天邊的薄云已經完全散開,在湛藍天幕映襯下清亮到近乎雪白的太陽緩慢地移動著,他瞇起眼,看著日輪越來越接近那尋常卻又特別的一點。 就在這時,姜云舒指尖突然頓住,然后重重落下去,將絹帛狠命攥在手心里,雙唇無聲地動了動。 微風拂動,四周有轉瞬即逝的寂靜。 一抹修長卻過于清瘦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幾人面前,陽光沒來得及反應,直直穿過他的身體,在對面的地上灑下一片灼目的白亮。 姜云舒盯著那片白光一瞬,臉上的哀傷與空洞尚未完全散去,卻已經咧嘴笑起來。 她聲音微啞,語氣卻十分輕快,帶著少女般的柔軟:“咱們要贏了!”她彎起眼,拍了拍手:“不過,看我們為了這一天累死累活,你怎么也得來幫幫忙吧?” 這純粹是胡說八道,每一個人都知道,何況冥冥之中與她命運牽連的葉清桓。 但他卻仿佛突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善解人意,既不說破,更不追問,只淡淡瞥向她手中質地特異的無字絹帛,然后理所當然地應承道:“好。” 盧景琮默然看著兩人笨拙而僵硬地掩飾著各自內心的悲哀,忍不住暗嘆一聲,沒再說話,將所有的解釋都交給了月暝祭司,自己又服下幾顆丹藥,肅容祭出星盤,他單手在星盤上拂過,原本剔透的法器像是驟然間染上了周遭山色,沁涼而幽深的翠色從星盤之中浮現出來。 葉清桓全然不像他一手教出來的呆頭鵝,不過只言片語,便已拼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乜一眼自認為笑得毫無破綻的姜云舒,似乎想要尖酸刻薄上幾句,但最終卻一個字也沒擠出來,便轉頭朝月暝祭司道:“開始罷。” 直到一切結束,通往九泉之下的歸路在他眼前緩緩展開的時候,葉清桓才忽然漫不經心似的回頭:“小禍害,這是第幾張寄魂符?” 姜云舒腳下“啪”地碾碎了一截枯枝,臉頰不自然地抽動了下,有那么一瞬間,誰都以為她會不管不顧地沖過去,可她最終卻一寸也沒有上前,只是再次彎起眼,拼湊出了個毫無陰霾的笑容:“第一張。” 葉清桓便也釋然地笑了,轉頭走向只能容他一人獨行的那條無歸之路。 “最后一張了。”他半垂下眼簾,心里想道,“永別了。” “……可我卻不能說破,甚至不敢認真地與你道一次別。” “對不起,我的云舒。” 第189章 終局(1) 烏黑而筆直的山峰從地底深處直刺入九霄天外,沒有人知道何處才是盡頭。幽綠而剔透的天光從極高遠的地方無聲傾灑下來,粼粼如破碎散落的翡翠。 上古洪荒之時的神獸血rou早已化作了堅硬不可撼動的山石,風過叢林的颯颯聲與異獸似真似幻的低鳴交織回響,卻只勾勒出亙古不變的沉寂。 姜萚是第一個覺察出異樣的人。 他手中的令旗毫無預兆地劇烈抖動了起來,像是突然被一股莫測的力量揚起,銀白的絲線紛雜交織,遮蔽視野,末端漸漸模糊成朦朧的霧氣。 而就在那片霧氣之中,有水聲突兀地傳出來。 不是淅瀝的雨水,也不是雀躍流淌的溪泉,反而更像是鋪天蓋地的巨浪,翻卷著,咆哮著,憤怒而尖利地嘶鳴著,但在這一切沸騰般的表象之下,卻又潛伏了深沉至極的寧靜。 姜萚心頭一動,艱難地轉動眼珠,朝旁邊看過去。 辛夷仍舊站在原處,和方才一樣,她的骨劍抵在胸口,一朵殷紅的血花被滴落的汗水洇開,讓她看起來異常狼狽,但毋庸置疑的,靈元已經引來,而她卻還沒來得及將骨劍真正刺下去。 仿佛感覺到了同樣的疑惑,她緊閉的眼皮也顫抖了下,被冷汗浸濕了的額上慢慢擰出了個“川”字。 但還沒等誰有機會確認什么,巨變突然產生! 丹崖驀地睜眼,沉聲喝道:“諸位同道入陣!” 眾人皆是一愣,便在這時,一股潮濕陰冷的水汽從地底席卷而上,夾雜著山崩地坼的轟響,令人不自禁地回想起印刻在每一個靈魂深處的那場大災——不周山傾倒,洪水滔天,濁浪將無數生靈的哀嚎與怨恨困鎖其中,然后又漠然地把一切盡數湮滅…… 然而,幻象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一瞬,陰寒的氣息與狂躁暴虐的洪水就全都消散無蹤,似乎無窮無盡的靈元從泥土和山石中彌漫出來,在空氣中漾滿前所未見的純凈靈性。 以幕山為中心,靈元的漣漪一圈圈蕩開,被它拂過的蒼翠林木簌簌抖動,原本讓烈日炙烤得打了卷的葉片倏然舒展開來,濕潤而飽滿的綠意幾乎要順著葉脈滴落,成片的野草飛快地生長,萬千繁花爭相盛放,根莖與泥土摩擦的細微聲響匯成洪流,連腳下的大地都在這一片生命的力量中微微震顫。 幾個剛入道的小修士還沒緩過神來,就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突破了境界,半驚半駭的喜色在臉上剛顯露一線,便聽有人抽氣:“快看軒轅鼎!” 人們慌忙又轉過視線。 無處不在的濃郁靈元包裹著九尊巨大的銅鼎,粗糙暗淡的銅銹與之前好似毫無區別,仍緊密地覆蓋在一道道紋刻之上,但是,已有滯澀的“咔咔”聲從兩者之間本不該存在的縫隙中傳來,就像是有一雙手嵌進了其中,正在用力掰扯。 終于,一片巴掌大的銹層“喀拉”一聲斷裂開來。 這一聲響如同一個信號,緊接著,連片的銅銹,或大或小,全都紛落如雨,但還未落到地面,就又“砰”地散開,綠瑩瑩的粉末無風而動,不落反升,霎時間紛紛揚揚地鋪滿了半空,將天色映出了一層綺麗卻又奇詭的碧色。 就如同九幽之下那片異色的蒼穹。 九鼎腹中轟然鳴響,比洪鐘大呂更加深遠悠長。 天幕被這聲音劃開,碧綠的煙塵向兩側退去,連正午的白日也暗淡了光芒,一道星河倏然顯露出來,伴著星辰閃耀,九鼎之上刀斧鑿刻的勾畫愈發分明,樸拙的星宿圖畫之間,似有蒼莽雄渾氣勢迎面撲出。 不知何處乍起一聲凄厲尖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