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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所以你看,明明是一樣的煎熬,可我還是我,你卻已經不是你了。” 葉箏垂眸站著,眉目間神色蕭索而空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沒有想,隔了許久,他才遲緩地抬手壓住被風吹亂的鬢發,低聲道:“是,我從小就沒出息,更沒什么大志向,除了偶爾奢望過能與雁函朝夕相伴以外,一輩子的念想就僅僅是親人安泰和睦,共享天倫。” 他靜靜地抬起眼:“但那天過后,我什么都沒有了。姑母,姑父,阿萚,清桓,雁函,還有那么小的阿筠……姜家所有的人,都沒了。就連我父親,也傷心而逝,天底下,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他笑了笑:“你說得對,所以我只能瘋了。” 姜云舒彎了下嘴角,像是在自嘲,就又聽他嘆道:“你問得好,我心神皆喪,萬念俱灰,可我為什么偏偏不一了百了呢!” 不等人催促,葉箏便自問自答:“因為我得了雁函傳承的預見之術,又因這傳承,收到了她臨死時的秘術傳訊。我知道他們為阿萚和小十七拼死掙得了一線生機,而我這條命,這一身修為,也終有一天會派上用場!會換回幾個我念念不忘的親人、手足!你說,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怎么敢死?” 他說的絲毫不錯,也確實這樣做了,所以才會有幾百年前的散盡修為,也才有了葉清桓從天道重壓之下偷來的短短數十年光陰。 姜云舒看著他,用力按住左胸,皮rou與骨骼像是被掏空了,只有冰冷的疼痛綿延不息。她盡量緩慢平穩地深吸一口氣:“所以呢,你送了清桓再入輪回之后,為什么還活著?為什么并沒有自戕魂魄,歸入忘川沉眠?” 葉箏安靜而認真地回視過去,蒼白如紙的精致臉龐上含著一點解脫般的笑:“因為那個老騙子啊!因為他說,天道仁慈,雁函與姑姑他們已經轉世,也許百年,也許千載,雖不知時日,但我們終究還有相見之期……” 可惜,他是個騙子,所以,無論是百年還是千年,哪怕窮盡碧落黃泉,他都再也尋不到故人的一點消息。 姜云舒默然思忖良久,忽然偏過頭:“所以你覺得,他說的所有話都是胡言亂語,半句也信不得?” 沒等葉箏回答,盧景琮卻先開口道:“若只為說幾句徹頭徹尾的謊言,他的功夫未免也下得太深,心力也用得太過了。” 他像是終于理清了思緒,手心托著一只翠色幽然的剔透八卦盤,沖姜云舒微微頷首:“我剛試過,之前因陰陽相隔所生的阻力確實消失了,已可重新卜算。” 姜云舒眉頭一動:“卜算之事可能作準?” 盧景琮微笑著點了點頭。 雖不知他為何能如此確定,但他既然表態,姜云舒便深信不疑,轉向葉箏,將兩人與鬼隱相遇前后之事細說一遍,而后肅容道:“表哥如今還以為,他費了這般功夫就只是為了說謊取樂么?” 她表情太認真,葉箏也不由沉下心仔細思索起來,不得不承認:“那老騙子對你們,確實有相助之意,只是……” 不等他把“只是”后面的話說出口,姜云舒又道:“我聽鬼隱前輩的意思,他知道你與清桓的淵源?” 葉箏知道瞞不過去,況且也沒有隱瞞的意愿,便嘆了口氣,如實回憶道:“他說十七病發走失,是騙你的。我當日在荒灘尋到十七時,那老騙子剛剛從地心熔火之境返回,陰陽爐初成,我知陰陽爐用途,想要將它一并送入人世,但那老鬼也不知對十七說了什么,讓他知道了我為救他已經損傷元基,若是再強行送幽冥之物入陽間,則必遭反噬,神魂破碎——這便是那老騙子口中說的十七不愿讓我幫忙的事了。” 緊跟著,又冷冷自嘲:“可笑我當時以為那老騙子好心,信了他的話,才又瘋瘋癲癲地茍延殘喘了這百來年。” 姜云舒心下喟嘆,但眼下卻不是唏噓悵惘的時候,她想了想,沉吟道:“這么說來,清桓確實住在石屋,也確實得他相助,煉化了陰陽爐以除迷心釘后患,但之后病發走失之事則是謊言……” 不僅是謊言,而且是毫無意義的謊言。 然而,鬼隱這樣的人,既然明知道葉箏的存在,又為什么非要在此處說上幾句不痛不癢、還隨時被揭穿的謊話呢? 盧景琮忽然道:“他說,若我平安無恙,便無法將你我引去石屋。” 這是他詢問鬼隱得到的答案,此時再說出來,卻仿佛添了幾許捉摸不透的深意。姜云舒將一縷發絲繞在指間把玩,片刻后,臉色微變,試探著將這句話拆解開來:“他不想讓你平安,所以從中作梗,讓你落入忘川。他的目的是利用你經脈傷損、無法承受寒冬之事,迫使你我在石屋停留……” 說到這,兩人都是一愣,彼此對視一眼,齊聲道:“不對!” 葉箏十分莫名,他不是笨人,但大概自幼的那點老實還刻在骨血里,便是瘋也瘋得很是直來直去,并不擅長猜測這些九曲十八彎的念頭,不由疑惑道:“哪里不對?” 姜云舒繞在發間的手指微一用力,鴉青的發絲繃直了,仿佛尚未干透,泛出濕潤烏黑的光澤,而她眼中卻漸漸現出了星點粲然的神采來。盧景琮瞥她一眼,面色溫和中也透出細微的喜悅,跟著淺笑起來:“葉道友,鬼隱前輩當日初見我們時,確實說過‘總算來了’之語,又有贈陰陽爐、重鍛七星定靈盤、增強寄魂符,乃至借故令承明精修青陽訣之舉,可見他確實有意相助,也是真的想要我們去他的石屋的。” “然而,”姜云舒默契地接續道,“景琮被外力強行轉移位置,以致落入冥河,這卻蹊蹺了——當地乃是荒野,若非我正好在附近,只怕他再多在水中浸泡一時半刻,便回天無力了,哪里還撐得到冬季,更何況,若鬼隱能夠在千萬里之外就察覺我們的所在,也有能力無聲無息改變我等置身之處,又何必非要等上將近一年、而不是直接把我們傳送到他的石屋呢!” 葉箏面色漸漸變了,神色鄭重下來:“你是說,他的這個回答,也是半真半假?” 同樣是只要細想就能辨別真偽的謊言,也同樣是借著問答的名義出現,這樣的“巧合”讓人不得不深思。 姜云舒茶色的眸中光彩更盛,仿佛有溫暖的煦陽驅散了其中陰霾,鋪灑開了片片澄金般的明亮色彩,她慢慢笑起來,口中卻一字一句認真說道:“他向我重復了三遍,要我銘記于心——‘生死聚散,天道注定,斷無更改’!若我方才的推測不錯,那么這句話里,究竟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第166章 命數 生死聚散不提,能談到所謂真假的,不過是“天道注定”與“斷無更改”兩句罷了。 葉箏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