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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響,綠綺垂眸按住無人可見的琴弦,將嗡鳴聲壓下,低沉道:“我不曾親見師姐的尸身,卻找到了她的點蒼筆,已折為兩段,筆端飽蘸人血,在正殿墻上寫了‘仙樂門棄徒’幾個字,血中……師姐的靈元氣息尚未完全散盡。” 沒有尸身有時并不代表逃出生天,也有可能意味著尸骨無存。 丹崖沉默半晌,又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就好像除了嘆氣以外,他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來宣泄心中的憤懣了似的。 唯一還能讓人略感安慰的,就只有清玄宮最新傳來的消息了。 他緩過點精神來,從亂成一片的卷宗底下找出一只壓扁了的紙鶴,遞給葉清桓,就著其中傳出的懷淵長老的聲音低低地解釋道:“就在你們下山之后,門派里果然有人意圖偷偷解除護山大陣,被懷淵逮個正著,挨個砍了個干凈,低階弟子身上的邪道咒紋也檢查清楚了,有異的全都廢去了修為,現在沒空處置他們,應當會先關一陣子再說。” 葉清桓忽然問:“掌門真人可還好?” 丹崖又用力捏了下眉心,白皙的皮膚被他掐出了道顯眼的紅印,搖頭道:“外面看著還好,但一點動靜都沒有,讓人實在沒法放心哪!” 葉清桓少見地正經問道:“可有我能做的事情?” “……你?”丹崖思索片刻,沉吟道,“七名真傳,除了無際前陣子受了重傷,霜華領著兩個人在幫你懷淵師叔,雁行和子真每天都在帶人巡視附近,眼下倒還算太平無事,非要說的話,就是我手里這些雞毛蒜皮的雜事頗費心神,你要是沒有旁的事情,就……” “不必了!”葉清桓還沒正經兩句話工夫,聞言飛快地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退到了門邊,“多謝師叔抬愛,弟子才疏學淺,擔不起這種重任!” 綠綺驚訝地看向他,眉毛都挑得快從臉上飛出去了。 丹崖卻一掃面上疲憊之色,大笑起來。 所謂“長風令主”,說起來威風赫赫,頗有振臂一呼則號令天下的架勢,可實際上卻是個柴米油鹽的苦差事,尤其在敵我相持之時,更是充斥著補給、撫恤、調度、溝通之類讓人頭疼卻又絲毫不能大意的細節,連姜云舒都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地同情起這位長于內務的師叔祖來,也難怪恨不得把“任性”兩個字寫在臉上的葉清桓剛聽了個開頭就要落荒而逃。 大概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慌忙弄出了點sao亂來救場。 姜云舒站在最外面,耳朵尖忽然微微一動,拽了下葉清桓的腰帶:“師父,是那個人!” 丹崖并沒起身,卻收了笑,吩咐道:“清桓,去看看sao動因何而起。” 按說換了任何一個門派,都不會讓陌生人如入無人之境地進入腹地,而換了任何一個人,聚集在抱樸道宗的修者也不會讓其長驅直入而不加阻擋。可偏偏“天時地利人和”攢到了一塊,上千結丹乃至元嬰大修滿臉戒備卻又毫無動作地目送著來人一步步從山腳走到了山巔。 葉清桓一出門,就面對面地撞見了這個不速之客。 那是個高而瘦的女人,全身都蒙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只從里面伸出一只略略有些蠟黃的手,手中拄著一根一人多高的黑鐵杖,杖頭掛著幾只銹住了似的鈴鐺,隨著步伐相互撞擊,卻讓人聽不到一絲聲音,反倒是她腰間垂著的一枚黑色木牌無理取鬧地發出了點金玉相擊的脆響。 隨著一幕幕內情在幸存者之間傳開,沉寂多年的靈引宗終于換了個名字,重新頻繁地出現在人們的口中,而眼前來人的這副裝束與信物,無一不證實著她巫地使者的身份。 葉清桓上前一步。 “谷秋。”他淡淡道。 使者抬起臉,果然露出了那張蠟黃而缺乏特點的臉。她點了點頭,算是給老熟人打了個招呼,但接下來卻又退后了一步,將鐵杖換到左手,右手貼向左胸,俯首行了一禮。 她的聲音不似姜云舒曾聽到過的那般輕佻而隨意,也不再成竹在胸,反而低沉謹慎得十分異常,讓人想起曠野上低回嗚咽的風聲:“巫羅前來拜會長風令主,請含光真人通傳。” 作者有話要說: 上榜一周,首章點擊增加了十幾……我說,這種題材真的是小透明必殺么?或者一定要起一個霸道仙尊愛上我之類的殺馬特題目來吸引眼球? 第118章 十二 谷秋沒等多久就被引入了殿中,綠綺仍在案旁,正隨手翻著什么卷宗。 見到來人,她放下書冊:“你從傳聞中的巫地來?” 谷秋又一絲不茍地施了一回那種獨特的禮節,答道:“巫地并非傳聞,事實正如迷津客人所言。” 綠綺冷冷道:“閣下久居瘴林,如何知道迷津遺民究竟說了什么!” 距離迷津傾覆至今不過兩月左右,除了最初那場混亂的親歷者以外,即便是聚集在此地的正道人士也才剛剛或多或少地得知了些內情,而巫者偏居一隅,消息卻仿佛比大多數人更加靈通,其中關竅讓人不得不深思。 谷秋還沒回答,突然感覺到了什么,猛地扭過頭,望向天際。 天色倏地暗了下來。 并非陰天,而是大片妖獸御風而來,寬闊的羽翼層疊,遮蔽了半天日光。 她木然的臉上陡然現出了不容錯認的警惕與戒備。 外面凌亂的抽氣與低喝聲漸漸連成一片,夾雜著低階弟子們的驚呼,無數刀劍與法術的湛湛光華從地面上鋪展開來,而天空中卻被妖獸遮擋得如同夜晚。 這上下顛倒的奇景不過片刻,妖獸們齊齊昂首啼鳴,向兩旁分開。 但接下來卻沒有預想中的攻擊和殺戮,匪夷所思的平靜中,一個俊美而溫雅的男人從中走出來。 他身著白衣,手扶一頭巨大的白虎,自半空緩緩走下,交織的法術從他身側滑過,卻無傷分毫,而他站定之后,更是十分誠懇地致歉:“對不住,驚擾各位了。” 可話音剛落,他臉上的溫和便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全變成了徹骨的冰冷,漠然轉頭看向谷秋:“把東西給我。” 男人變臉太快,身上沉重如山岳壓頂般的威壓驟然展開,許多修為不精的小修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幾乎無法站直,可谷秋卻夷然不懼地與他對視,呆板的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要讓閣下失望了。” 她手中鐵杖細微地晃了一下,方才無論多大的山風也不曾吹響的鈴鐺突然嘩啦啦地亂響起來。 這響聲不高,像是沙礫摩擦的古怪聲音。而響聲剛剛落下,山上與山下突然同時騰起數道人影。 這些人騰躍而起時,裝束還是各門派的弟子模樣,可落于谷秋身后的時候,卻全都揭下了畫皮,竟都是與她如出一轍的黑袍長杖,面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