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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石斛便驀地挑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道:“六娘不必說喪氣話!” 他甩開川谷按在他胳膊上的手,神色竟似有幾分凄厲:“當年我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叫花子,要不是四郎君,我就算沒死在野狗嘴里,也早就被其他乞丐弄死了!我這些年活著,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辜負了四郎君待我之恩。我知道我天生資質不行,就算沒日沒夜拼了命的修行,也比不上別人,可那又如何!大不了拼著碎尸萬段,我也總不能眼看著四郎君唯一的骨血受到一丁點損傷!” 他生得比川谷更加清秀,個子也矮一點,乍一看上去,幾乎有些像個秀麗的女孩子,但眉眼之間卻總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戾氣,故而除了川谷以外,幾乎很少有人愿意主動與其親近。 可他此時所言,卻令姜云舒為自己過往的疏離而愧疚起來。 便聽他深吸了口氣,又繼續說道:“我從小就不懂什么蒼生大義,我只知道四郎君是這天底下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他想讓我守著你,我便拼了命也要守住,所以你讓我做什么,也不必這么小心翼翼的試探,只管直說就是了!” 姜云舒被他說得坐立不安,正想解釋一二,卻聽見川谷也湊熱鬧不嫌多地淡淡開口:“我生于西方的一個修仙家族,是jian生子,地位卑賤,偏偏身具天靈根,進境迅速,因此自幼便受人排擠,十歲時更是被兄姐誘騙至荒野,以法器震毀經脈。四郎君救了我,在我絕望時一直陪伴、照顧我,他那時也不過是個初次出門游歷的少年,數次涉入險地、歷盡辛苦才最終幫我修復靈脈……他于我,不僅僅是恩人,也是兄長,他的女兒,便也是我的親人,所以但凡我還有一口氣,便不會讓你在我眼前出任何閃失。” 他語氣清淡卻篤定,就好像在說一件最為普通的事情。 姜云舒怔住。 石斛她不甚了解,可川谷絕非愿意把自己的陳年傷口剝開來換取看客幾滴廉價眼淚的人,她突然意識到,她因為自己內心毫無來由的疑慮而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他們這般將最不堪回首的過往坦承出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讓她能夠安心罷了…… 她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川谷卻笑起來,就像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那樣揉了揉她的發頂,輕笑道:“都說了,我拿你當自己的侄女看,難道還會和你計較這幾句話不成。” 姜云舒愈發漲紅了臉,搖頭道:“是我的錯!我明知你們和爹爹之間的情分,也知道你們這些年待我的好,卻還是忍不住出言試探,是我辦了混帳事!” 她驀地站起身來,動作太大,差點讓裙子掉下來,趕緊手忙腳亂地重新抓住,對著川谷和石斛深深一禮,誠懇道:“我知錯了,求你們千萬莫要為此傷心!” 她面上的憔悴和疲憊還沒褪去,又添了好些羞愧自責,看起來十分可憐,石斛挑了半天的眉毛終于落下去了,不冷不熱地應道:“誰還真和你個小丫頭片子置氣!” 川谷也伸手把她按回座位上。 倒是白蔻忍不住咋舌,湊到辛夷耳邊不知嘀咕了幾句什么話。 辛夷便一派大家閨秀風范地飛給她一記眼刀。 隨后,轉向姜云舒,輕聲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僅涉及四郎君,更牽扯到古時隱秘,六娘一時心急失言亦有情可原。我與白蔻雖無法與川谷和石斛相比,但是非善惡還是分得清的,六娘但請放心就是,無論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就是。” 她神態安然,語氣寧和,輕輕巧巧幾句便化解了氣氛中殘留的一絲尷尬,又道:“這幾頁紙上除了迷心釘之事以外,另外提到鐘氏是為了兩物才不惜勾結魔修——其一為百草典,這個我曾聽說過,古早以前,此物曾有抄本流傳出來,引得世間爭斗不休,其內容眾說紛紜,有說是絕妙心法,也有說是活死人rou白骨的藥譜,但直到最后,知情人都死光了,真相也無人得知;而其二,只可見軒轅二字,不知六娘可曾問過那位神秘人,這究竟是何物?另外,這兩物是否已經落入魔修手中?” 她問得十分在理,可姜云舒卻莫名地局促起來,她張口結舌了好半天,才耷拉下腦袋,訥訥道:“我忘了問。” 辛夷一愣,卻立刻道:“沒關系,你方才也說了,玉玦中不過一縷殘魂,記憶所剩無幾,便是問了,大概也得不出什么結果。” 姜云舒勉強笑了笑,并沒有順著這個臺階下來。她心里清楚,問不出結果和根本就忘了問完全是兩回事,明明是如此關系重大的事情,可她卻一再地犯錯,就好像從踏入那間塵封的密室的一刻開始,她的心緒就無法由自己掌控了似的…… 不僅僅是父親的事情或者先祖的陰謀,還有那些毫無理由地浮現在她腦海里的場景,那些瀕死前扭曲的面孔,流血漂杵的慘狀,都鮮活得好像她親身經歷過似的,而在這混亂的思緒終點,還有那個人——他淺笑低語的樣子,微微詫異的神態,還有最后那雙黯淡的眼眸…… 一切都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在她的心底深深淺淺地激起了無數凌亂交錯的漣漪,再難平息。 當她終于再回過神來,其他人已不知何時都離開了,只剩下川谷靜靜地坐在她對面,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 他倒了一杯熱水推過去:“你臉色很差。” 姜云舒略微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那杯水,水面上蒸騰的熱氣很快就淡下去了。川谷眸光微微一閃,從她手里把杯子抽出來,隨手將已冷了的水潑在地上,又重新給她再續了一杯。 姜云舒:“……” 她垂下頭盯著微微晃動的水面,里面映出的面容青白,有如活鬼。 連換過四五次熱水,地面上都積起了一灘小水泊,川谷才嘆了口氣,注視著她:“要是能說就對我說說罷,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來。” 他的語氣溫和中帶著一絲憂慮,目光仿佛能看進人心底。 得知父親死訊那天,姜云舒伏在川谷背上無聲地哭濕了一大片衣裳,從那以后,她的眼淚便只用來在人前做戲,再也不曾真正觸動過心腸。 直到今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胸中一直像是有誰在用細小的剪刀一點點剪下皮rou、挫斷筋骨似的,雖然疼,但因為疼得太過零碎而緩慢,反而讓人覺得有些麻木。 直到聽見這一句話,那些積攢的傷口仿佛在同一時刻漫出鮮血,疼痛也突如其來地爆發開來,她全身一僵,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幾乎窒息得說不出話,只能緊緊捏著半溫不熱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喘氣,試圖減輕那綿長而不知盡頭的疼痛。 川谷便瞧見姜云舒跟個忽然被人上緊了發條的木偶似的,僵硬地繃在原地,淚水從微微紅腫的眼中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