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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當即直起身,平靜望著阮茂學,淡淡地說:“你喝多了,沒這些事兒!” 說著她將手里的食盒整理妥當,準備遞給傳菜的仆人。 阮茂學卻還沒完,聽見寧淑這么說,嘻嘻地笑了起來:“我沒喝醉,我心里清醒得很呢!” 阿俏連忙使幾個眼色,原本待在大廚房里的幾個下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躲到門外去:聽家中主人大發主母的牢sao,可不是什么有趣兒的事兒。 “寧淑,是,我處處都配不上你,這我知道。可當年還不是你趕著要嫁我這個拖著個閨女的鰥夫……阮家當年提了那么多的要求,原以為你能知難而退的,可是你居然還是一口全答應了,連舅兄勸你你都一字不聽!寧淑,你現在悔不悔,究竟悔不悔啊?” 阮茂學越說越亢奮,寧淑在他對面聽著這些陳年舊事,一張臉漲得通紅,隨即又褪成慘白。 “阮茂學……” 寧淑口中喃喃低語,雙眼緊緊地盯著丈夫。阿俏卻見她正雙手扶著那個食盒,手上青筋一根根地暴出,清晰可見。大約是她心頭怒極,又或真的悔不當初,竟然嫁了阮茂學這樣沒出息的男子,以至于cao勞一世,到頭來反受這等閑氣。 阿俏見狀,趕緊去拉寧淑,心里想著這兩下里只有越鬧越僵,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爹娘兩個隔開,等一方酒醒,另一方消氣,兩下里再坐下來解決眼下的問題。 “老爺?二老爺?”正在這當兒,門外響起個嬌嫩婉轉的聲音,緊接著簾子一掀,常小玉進來,見到阮茂學在這里,歡喜地大聲說:“怎么一個不留神您就跑這兒來了?不是說好了要好好陪我把酒喝完的么?” 她說完這一句,才發覺寧淑也在,連忙笑嘻嘻地行了個禮,說:“二太太,真對不住。老爺剛才喝了點兒酒,我一個不留神,沒看住,他就上這兒來了。我這就把他帶回去。二太太,您可千萬別介意?!?/br> 常小玉也并非故意撒癡賣乖,她尚且只是一派天真,還真沒達到什么狐媚惑人的水準。只是這一番實話說出來,卻格外扎心,寧淑不知如何,阿俏在一旁已經被氣了個倒仰。 只見寧淑的雙手在食盒上摸索片刻,忽然冷笑一聲,點頭嘆道:“原來如此!” “阮茂學,我在為你這個家殫精竭慮,生怕哪里打點得不周到,而你卻時時刻刻有美相伴,幸福得很,幸福得很??!”寧淑突然提高了聲音,“你說得不錯,是,我是悔了,我悔不該當初?!?/br> 說著她就提起食盒,轉身緩緩地往通向“與歸堂”的那道風雨廊走過去。 “你……你今晚敢去見他,你敢邁出這道門去,我……我就……”阮茂學已經急了起來,腳步歪歪斜斜地上前,要去拉寧淑的胳膊。他急切之際大著舌頭,根本也說不出來他“就會”怎樣。 與此同時阿俏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瞬息之間這對夫妻已經鬧成這樣。眼看著寧淑的腳步就要從那道門中邁出去,阿俏知道一旦這一步邁出去,寧淑怕是就再也不肯回頭了。 阿俏了解這個母親,曉得寧淑表面看起來性情和順,卻是個不撞南墻絕不會回頭的人,要不當初也不會鐵了心,非阮茂學不嫁了。 父親的心思阿俏也多少明白些。阮茂學與先頭阮清瑤的生母乃是包辦婚姻,先頭薛太太過世之后他遇上了寧淑,總算嘗到了一回自由戀愛的滋味。阮茂學這人潛意識里多少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寧淑,所以一旦遇上文仲鳴這樣的事兒就總是會擔驚受怕,生怕妻子對旁人動了心思??伤膬热绱耍獗韰s硬要充一充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在妻妾跟前要抖抖威風,別看他這樣大呼小叫的,心里緊張至極。 “娘,你先等等,文署長那里,我去!” 阿俏開腔的這一刻,寧淑一只手已經推開了門,阮茂學也已經踉踉蹌蹌地來到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想從后拽住妻子的胳膊,可那只手伸到一半卻慫了,始終就沒敢伸出去。 阿俏見到自己這個爹慫成這樣,也無語至極,當下走上前來,從寧淑手中接下了食盒,輕聲道:“娘,爹是多喝了點兒酒,廚下本來就備著醒酒湯。您要不讓他喝上一碗,然后再和他好好說說話?” 阿俏刻意加重了“好好說話”幾個字, 寧淑始終靜默著,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阿俏心頭不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雖然她心里始終堅定地支持母親寧淑,可是說到底她也不希望寧淑和阮茂學徹底鬧掰試問這天下做子女的,誰不盼著父母能和睦相處,白頭偕老?阮茂學雖然是個又糊涂耳根子又軟的慫人,可這個慫人卻始終是她爹…… 如果這個爹,真的一渣到底,那倒簡單了。相信以母親的性子,發狠徹底脫離阮家,也許新的人生便指日可待??墒茄巯逻@等情形,眼前這個慫人,寧淑性情里終究有記著舊情的一面,又怎能徹底放下? 阿俏只能自己拎著食盒,到前面去見文仲鳴。文仲鳴盼了半天,最后見到的還是阿俏,心里也難免嘆息一聲。但這是寧淑自己選擇了避而不見,他也無可奈何,最終只能謝過了阮家為他家人考慮的一番好意,向阮老爺子和阿俏道了別,坐上阮家送客的車子離開。 一時文仲鳴離去,“與歸堂”里剩下了阮老爺子和阿俏兩個。 老祖父眨眨眼,望著阿俏:“家里的事,阿俏都看明白了?” 阿俏老實地點點頭:“看明白了,要做的事情很多?!?/br> 除了要挽救阮家日見頹態的生意之外,還有那對連他們自己都拎不清感情的爹娘,后者顯然要比前者要棘手得多。 阮正源點點頭:“是呀,阿俏能將這些都看明白就好!” “祖父,早先聽高師傅說過一句,說是咱家菜式好久沒換了,可是換菜單卻要族里的人通過才行,咱家是什么時候出的這種規矩?” 阮老爺子早就料到阿俏會問這個問題,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朝大廚房那頭努了努嘴,笑著說:“興許有比這更著急的事兒,你且先去顧那頭吧!” 這位老爺子,一直在與歸堂里陪文仲鳴用席面,可卻像是背后長了眼似的,阮家這座大宅里發生的任何事似乎都瞞不過他。阿俏聞言,忍不住偷偷吐了吐舌頭,點頭應道:“祖父,那……我明天再上您的書房來聽您的意見?” 阮正源笑著點了點頭,說著從長袍的袖子內掏出了一張紙,說:“這是今日咱家收到的電報,你先收著,一會兒帶給你娘……阿俏,如果你明日有空來尋祖父,祖父自然在書房候著你?!?/br> 阿俏點頭應了,接過那張紙,也收在襖衣的袖中,向祖父行過禮,隨即離開。 她離開大廚房這么些時候,猜想寧淑與阮茂學應該已經能給彼此臺階下了,回廚房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