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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東都歲時記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94

分卷閱讀294

    了一眼,隨即才想起,這世上唯一一個會摸索著奪他酒碗的那個人已經被他親手殺了。

    年紀一大,早些年落下的病齊齊發作,像是約好了來討債似的,這場仗打完,他大約是再也不能披掛上陣了。

    決勝千里之外?司徒徵自嘲地笑笑,引羌胡入關,殘殺了多少大靖子民,即便坐上那個位子,他也難逃一個千古罵名——到頭來還是阿顏那小子撿個現成的便宜。這么一想,舉兵謀反確也沒什么意思,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謀劃了那么多年,斷然沒有這時候收手的道理。

    司徒徵漫無邊際地想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有親兵入內稟報:“將軍,有一伙羌人臨陣倒戈,突然殺起自己人來。”

    豬狗就是豬狗,司徒徵問道:“是哪一部?”

    “似乎是參狼部。”那屬下道。

    “折決那jian猾的老東西!”司徒徵咒罵一聲,“必是想趁亂反咬一口,也不看看眼下什么時候!一群宵小,翻不出什么大浪來,叫盍稚部和白馬部派人去收拾了,他們狗咬狗,難不成還要等我?”

    “是!”親兵領了命出去,沒過多久又折返,“將軍,白馬部也反了!盍稚部抵擋不住,被殺得七零八落,現在那群羌人正在往主帳來!”

    司徒徵喉嚨口涌起一股腥甜,他從來不把胡人看在眼里,對他來說,這些人蒙昧無知,幾乎不能稱之為人,也就跟牲畜差不多,只要找到驅趕的方法,他們自然會傻傻地賣命,待奪了大位再將他們打回關外去便是,誰知在這節骨眼上偏偏出了岔子,連著兩部叛亂,必是有心人挑唆策反。

    自從對禪師起疑之后,司徒徵就不動聲色地防著他,幾乎是將他軟禁在帳中,沒想到他還是想辦法暗中遞送消息,把數月前與西羌盍稚部首領滇良子的約定告訴了其它幾部。

    司徒徵不免冷笑,衛十一郎自命清高,到頭來還不是與他干一樣的勾當。

    他意外地感覺暢快了些,下令即刻調遣營兵抵擋作亂的胡人。

    胡人一亂,靖兵得了喘息的機會,繞到后方偷襲的那路人馬掩殺著潛入營中,循著虛云禪師先前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叛軍轉移出來的糧草和輜重,潑上油點了幾把火,火借風勢,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剛把叛亂的胡兵壓了下去,又傳來糧草輜重起火的消息,司徒徵臉色陰沉,把膝上的衣袍揪成了一團,旋即慢慢松開五指,就算胡人全都倒戈,衛家小子不過帶了區區兩三千騎來偷營,入了他營中便休想再逃出去,若是他敢把所有籌碼一次壓上,那便更有趣了。

    正想到此處,便有探馬來報:“將軍,敵兵大舉進犯,有數萬人馬。”

    終于等來了,司徒徵不禁一笑,披上輕甲,走出帳外,命屬下牽來戰馬。

    司徒徵翻身上馬,成敗在此一役,他不一定能贏,但是衛十一郎已經輸定了,他大概想不到自己凱旋時等待他的是國破家亡。

    禪師說得對,他已經老了,即便打下江山,也不過是替兒子作筏子,還不如就這么與了他。

    他已在涼州把衛琇拖了數月,數十日前傳來偃師大捷的戰報,這個時候長子司徒顏統領的大軍恐怕已經入京了,司徒鈞一死,一切成了定局,衛十一郎即便立即回救,也是回天乏術,再說他痛失所愛,還愿意管司徒家的閑事么?

    司徒徵只盼著他派出去的那隊親衛能不辱使命。

    ***

    司徒顏領兵攻入洛京時是初四夜,一彎細細的新月白慘慘地掛在空中。

    姜明霜披著氅衣坐在庭中,自從叛軍打下偃師城,朝廷的兵馬節節敗退,如同落潮一般。

    京師風聲鶴唳,宮中人人自危,天子和中宮cao心江山社稷,他們這些宮妃多是擔憂自己和親人的安危。

    這世上教姜明霜牽掛的人不多,三娘子陪著姜老太太,帶著二三十個庶弟庶妹們去了濟源馬表叔莊子上,她可以略微放心些——濟源是小地方,離洛京又有點路,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殃及。

    余下的心思,她一半給了在朝為官的姜家父子,另一半給了皇后宮中的三皇子,至于她自己,倒是不那么要緊了。

    其他人沒她那么看得開。

    因為憂懼難以排遣,那些素日不怎么來往的妃嬪們倒是成天聚在一處翻來覆去地討論,無非是叛軍會不會真的攻進洛京,萬一打進宮里來會怎么處置他們,討論來討論去,日復一日車轱轆似的,直到這一夜,城終于破了。

    領兵的大將是汝南王世子司徒顏,他治軍嚴明,軍中也只有為數不多的胡兵,他入京既是為了奪位,便把京都視作自家東西,洛京百姓自然也是他自己的子民,入京之前便三令五申,不許麾下將士殺傷人畜、劫掠財貨。

    攻破洛京后,他先派遣兵馬將幾大世家圍住——有這些人的支持,他才能名正言順地取代司徒鈞。

    與此同時,他自己率著數千精兵長驅直入,直奔宮城,放火燒了宮門,不過一個時辰不到,便將負隅頑抗的上千宿衛殺得幾乎片甲不留。

    司徒鈞身著十二章之服,戴通天冠,冕十二旒,站在宣德殿前望著遠處灼灼的火光,仿佛置身于夢中——當日登基,他穿的就是這身衣裳,算算到如今十年不到,回想起來已如隔世了。

    他身邊是身著朝服的韋氏,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這種時候能與他并肩站在這里的只有中宮皇后。

    四周殺聲震天,他們就像湍急河水中的兩塊石頭。

    韋氏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確是有身為皇后的氣度。司徒鈞與她結發多年,雖說不上有多情投意合,也算是舉案齊眉了。他握住皇后的手:“別怕。”

    “我只是擔心阿瀅......”韋氏哽咽道,見天子臉色有些不對,忙又補上一句,“還有阿寶,他離不了乳母,不知道會不會餓哭。”

    司徒鈞沒說什么,卻不由自主松開了她的手,想起幼子,他的心頭一軟,但愿那些侍衛能護送他平安逃出宮去,即便一輩子不能再回來,隱姓埋名做個普通百姓也好。

    不免又由阿寶想到他的生母姜明霜,司徒鈞心里一陣揪緊,這輩子是負了她了,虧欠的也只能等來生再還了。

    姜明霜在庭中先看見火光,隨后才聽見聲響,她騰地站起身,不顧身旁宮人阻攔,發了瘋一樣拔腿就往殿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