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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鐘薈折騰得夠嗆,此次回京,衛琇帶了二十來個當初招安的水匪,看著天候和潮水決定是走坐車馬還是行舟。 大約天公也體恤鐘薈的一片孝心,這一路他們雖然走走歇歇,比來時慢了半月有余,不過未曾遭遇風浪和風雨,一路順順當當,于臘月中旬平安抵達京都。 到洛京時是黃昏,冬季天黑得早,家家戶戶都點了燈,大街小巷炊煙彌漫。鐘薈闔著眼睛靠在衛琇肩頭,聽著輪子隆隆軋過御道,嗅著車窗外飄來的洛京特有的氣息,突然有點近鄉情怯。 衛琇以為她睡著了,側過頭吻吻她的頭發,自言自語似地輕輕道:“阿毛,我們回家了。” 又溫柔地把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低聲道:“阿餳,這里就是阿耶阿娘出生的地方。” 鐘薈聽他一本正經地和腹中的孩子說話,不由笑出聲來。 衛琇沒料到她醒著,羞赧地紅了臉,替自己辯解道:“阿餳第一回來京都,總要同他說一聲……” 鐘薈越發掩著口笑個不住,身子都打起顫來:“那么小的孩子哪里聽得見你說話,連動都不會呢……” 她說到這里突然怔住,難以置信地低頭摸了摸肚子。 衛琇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阿晏……”鐘薈轉過頭,露出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方才阿餳好像踢了我一下……” 衛琇手足無措,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道:“真的么?” 鐘薈回憶了一下,又有些拿不準了:“不曉得啊,沒準是肚子餓了……你記得么?我們離開青州前蘇大夫說過,大約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動了……阿餳,方才是你么?再給阿娘動一動罷。” 等了半天沒動靜:“八成是我弄錯了。” 衛琇這時算是回過神來了,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腹上,用討好的口吻商量道:“阿餳乖,動一動好不好?” “動了動了!真動了!” 這回確鑿無疑,鐘薈差點喜極而泣,抓著衛琇的胳膊一個勁晃:“你覺察到了么?阿餳在動呢!” 衛琇只覺手底下有什么輕輕一顫,整顆心都快化了,他要當阿耶了,這個一直仿佛與他隔了一層的事實,終于隨著那微微的震顫順著手掌傳進胸膛里。 “沒良心的小崽子!”鐘薈含著笑輕聲罵道,“這么丁點大就曉得偏幫你阿耶!阿娘這么辛辛苦苦懷你,螃蟹都吃不了……” 衛琇忍不住彎著嘴角,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撫了撫孝順的孩兒,彎下腰把嘴貼近鐘薈的肚子,一本正經地教導道:“阿餳,凡事要以阿娘為先,你阿娘小心眼,阿耶不會同你計較的……” 話還未說完,鐘薈在他背上捶了兩下:“好你個衛阿晏!竟敢挑撥離間!” “你看,阿耶方才說什么?你阿娘就是這么斤斤計較……” 兩人笑鬧了一陣,鐘薈慢慢從驚喜中平復下來,憂慮重新爬上了眉頭,她垂下眼簾輕聲道,“阿餳,明日見了太婆婆要動一動啊。” “別擔心,”衛琇捋了捋她的后腦勺,“老太太見了你們一定很高興。” 車駕回到衛府時,幾個管事仆役已在大門外恭候了。 府里燈火通明,屋舍井然,到處都和兩人離京時沒什么不同,只不過離開時是仲秋,回來時是初冬,前幾日下過一場小雪,草木上還留著少許殘雪未融。 仆役們將青州帶回來的箱籠、行裝搬進廂房,阿棗和阿杏把屋子略微收拾了一番——正院每日有人打掃,屋子里纖塵不染,床褥新曬過,潔凈又蓬松,墻角銅瓶里供著的臘梅也是今日新剪的。 夫婦回到正院,沐浴更衣,在西廂簡單用了晚膳,早早回房休息。 鐘薈一路上舟車勞頓,終于回了自己家中,一沾枕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衛琇不易入眠,輕輕摟著她,時不時撫一撫阿餳,在黑暗默默中數著她的心跳,過了許久才閉上眼睛。 第二日,夫婦倆起了個大早,鐘薈也顧不上洗洗妝扮,叫阿棗替她梳了個家常的圓髻,用胡粉把眼下的青影遮了遮,穿上夾絲綿的繡襦,披上白狐裘,和衛琇一起坐上犢車過姜府去了。 衛琇的僮仆到姜家門上遞了帖子,姜景仁和姜曇生不一會兒便親自迎了出來。 鐘薈顧不得和他們敘舊寒暄,一下車便問道:“阿耶,阿婆她怎么樣了?” “好一陣懷一陣的,一天里大多時候都渾渾噩噩不知事,偶爾清醒過來,就淌眼淚......今日清晨醒了一回,飲了幾口米湯,現下又睡過去了......”姜景仁焦躁地道。 他這陣子焦頭爛額,先是弟弟和兒子不知所蹤,緊接著老母又一病不起,他活到那么大歲數也沒什么頂門立戶的自覺,如今被趕鴨子上架,愁得白頭發都生出來了。 鐘薈去青州差不多一年,姜景仁看起來卻老了好幾歲,終于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輕佻模樣,開始有了中年男子的穩重。 鐘薈望著這個便宜阿耶,一時間有些感慨。 姜曇生也與一年前分別時大相徑庭,家里接連出大事,他要幫著父親在外奔走,打探西北的消息,又要安慰祖母,照顧家中女眷,仿佛一夕之間長成了大人。 如今的姜曇生整個人都沉了下來,言語比以前少了,連走路的模樣都踏實了許多。 他同衛琇見過禮,滿含歉意地對鐘薈道:“阿妹,早知你懷著身子,說什么我也不會寄那封書信。” “阿兄這是說的什么話,莫非我出嫁了就不是姜家人了?同自己親meimei如此見外!”鐘薈一邊說一邊和衛琇一起隨著父兄往松柏院走。 走到院門口,只見三娘子姜明淅提著裙裾快步向她走來。 “阿姊——”她眉間的憂愁和彷徨被喜色代替,仿佛二姊一回來所有難事都能迎刃而解。 鐘薈也加快腳步迎上前去,攬住她瘦削的肩頭:“又長高了,都快比阿姊高了。” “阿姊......”姜明淅又叫了一聲,愧疚地低下頭,“我......我......” 鐘薈見她這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曾氏故意把二叔和二兄失蹤的消息透給老太太,三娘子和八郎這對曾氏親生的子女,想必是很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