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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年青齊屢遭天災,官倉中本就沒有多少存糧,蝗災那會兒就告罄了,幾大米商聯手坐地起價,將糧價翻了一番有余,陶謨雖貪鄙,倒也不全然是尸位素餐之輩,裴霄將他放在這個位子上,也是希圖他能有所作為。只是那些大商賈背后不是世家便是王侯,利益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實在不是他殺得動的。 陶謨持節都督青州,得殺無官位之人,再三斟酌后決定殺雞儆猴,拿一個后臺不那么硬的小米商開了刀,不料卻引火燒身,直接叫人把他私吞賑災款和貪贓納賄的證據捅到了天子眼前。 有了陶謨的前車之鑒,鐘薈也不與這些米商抬杠,隨行就市地購入數百石以解燃眉之急,同時私下命部曲前往吳興會稽一帶采買米糧,以舟船運至青州——上一年青兗欠收,江南卻未曾逢災。 數百石貴價陳米陸續煮成稠粥舍給了災民,江南的米糧也到了東萊港口,第一批便有十來艘大海船靠岸,衛府數百名部曲私衛齊齊上陣,指揮著船工將糧食卸下——第二日這批來自江南的稻米一部分出現在刺史府門口的粥棚,一部分流入了牛馬市的一家新米鋪,這鋪子門面窄小,位置偏僻,十分不起眼,可瞎子都看得出來東家是誰。春熟早稻要價比那些個陳米爛谷還低三成,不出半個時辰,聞訊趕來的臨淄百姓便將鋪子堵了個水泄不通。 城中最大糧商背靠的便是陳氏,如今陳家與刺史府勉強算盟友,遂按兵不動,劉、張這兩個當地望姓卻坐不住了,延挨了三五日,終于還是相約往刺史府興師問罪。 衛琇以公務在身為名把他們在門外晾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才請到外院聽事里,又等了兩炷香的時間,方迤迤然地現身。 劉全之和張隆這對出頭鳥在來時的馬車上大逆不道的話說了一籮筐,可當著衛使君的面卻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又帶著幾分獻媚討好向他行禮。 衛琇只是微微頷首,也不同兩人寒暄,冷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便徑直走到上首坐了下來,命下人端了碗參湯來,旁若無人地飲了兩口潤了潤喉,這才挑了挑眉,仿佛才發現他們在場:“叫兩位久等了,不知兩位造訪寒舍所為何事?” 劉全之和張隆面面相覷,都以眼神示意對方先開口,最后還是張隆敗下陣來,硬著頭皮作了個揖道:“衛使君,仆等并非有意前來叨擾,無奈近日有一商賈賤價售糧,擾亂了米價,仆等唯恐有谷賤傷農之虞,故來報與使君知曉。” “竟有這樣的事?”衛琇蹙著眉道,“敢問是哪一間鋪子?” 這還裝呢,劉全之心道,向張隆使了個眼色。 張隆不敢把話說太過,斟酌著道:“回稟使君,乃是西市東北角的一家小鋪子,東家姓羊,是前日才開的……” 他話才說到一半,衛琇便笑著截斷了話頭,揮揮手道:“我當是哪家,不瞞兩位,那鋪子是內子鬧著頑開的,不過區區幾石米罷了,兩位不必介懷。” 是啊,劉張二人心道,幾石賣空了再從后門抬幾石進去,這幾日都不知賣了幾百石了,他們家的米鋪里一粒米也沒賣出去過。 張隆叫他這么一堵,一時不知如何接茬,劉全之心里罵了句廢物,自己上前深深一揖道:“既是尊夫人的消遣,本不容仆等置喙,只是夫人大約不知本州年成不佳,定價實是有些隨心,去歲蝗災官府往各家糧商征糧賑濟——雖說是分內之事,不過眼下入不敷出也是實情,懇請使君同夫人說說……” 衛琇沉吟片刻,以手指敲敲身前幾案,叫來書僮吩咐道:“阿慵,你找人去請娘子的示下,問問她能否看我的薄面,將鋪子里的米價抬高一成。” 說罷回頭向劉張二人微微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叫兩位見笑了。” 張隆一聽只減一成,當即有話要說,即便衛家的米鋪降價一成,仍舊比別家賤了兩成,且又是當年新米,他們囤的陳米要往外賣,至少得折掉兩成半,生生剜下那么大塊rou,如何能不痛? 劉全之見事卻比他明白許多,這姓衛的擺明車馬要以勢壓人,叫他們把吃下去的吐出來,他能留點余地退上一步已是萬幸了,他們難不成還能殺了刺史——倒也不是全無可能,只是陳氏顯然不肯挑這個頭,為了這點錢財謀害州牧實在不值得。 他趕緊伸腿踩了張隆一腳,腆顏道:“蠻妻幼子,任誰也奈何不得,仆也是深有體會。” 衛琇不置一詞,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突然斂起嘴角的笑意,垂眸專心致志地飲他的參湯。 劉全之不知自己的奉承怎么得罪了這小祖宗,不敢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地杵在當地。 不一會兒阿慵邁著小步折返回來。 “回稟郎君,娘子說了‘不是我要當著外人的面下您的臉面,”阿慵頓了頓,看了兩人一眼,接著又道:“不過我雖是閑來無事鬧著頑,卻也不能朝令夕改坐地起價,叫青州城的百姓罵我唯利是圖也罷了,若是累及郎君的官聲豈不是我的大罪過?’” 衛琇半晌默然,似是十分動容,良久方道:“娘子事事替我著想,我也不能辜負于她,不過二位之言也很是在理。莫如這樣,那一分利便由衛某來出。” 劉權之瞪大了眼睛,花白的山羊胡一翹,趕緊到:“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這如何使得!” 張隆也連連附和。 “兩位不必同衛某見外,雖說內子無心,可說起來也是與民爭利,慚愧慚愧。”衛琇話是這么說,面上卻沒有半點慚色。 劉張二人誠惶誠恐地客套一番,告辭出來。張隆一登車便把著劉同之的胳膊迫不及待問道:“姊夫,你說這姓衛的小兒說的話是當真的么?” 劉同之簡直服了這一腦殼水的小舅子,沒好氣道:“真!怎么不真!到時候你拿著帳冊去問他討啊!” *** 臨淄城中的糧商熬了十來日,咬著牙不降價,只盼著衛家從江南運來那十船米售罄,可惜不等第一批糧賣空,第二批船又出現在了東來郡海岸——這衛刺史是鐵了心要剮下他們一塊rou來,可他偏又掐著分寸,叫你rou痛,又沒痛到孤注一擲揭竿而起的地步。 當地四大望族一向是以陳氏為首,劉、高、張幾家去陳家游說了幾回,攛掇陳瓊拿出點魄力,給那衛氏小子一點眼色瞧瞧,陳瓊卻總是閃爍其詞百般推諉,一來二去那三家知道陳家無意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