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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阿晏留在她心底最難以磨滅的印象不是他的姿容,也不是他的風(fēng)度,始終是他的干凈,即便身陷囹圄,落入泥沼,鐘薈自問再世為人從未見過比他更出塵的人——而他覺得自己臟。 “沒什么大不了的,”鐘薈撫著他的脊背,感覺他的心跳,“正好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樣干凈,一起在污泥里打滾便是了。” 衛(wèi)琇猶豫了片刻,將她緊緊摟住,慢慢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這是他自十四歲起第一次酣睡到天明。 *** 有當(dāng)?shù)貏萘ψ畲蟮乃藥捅q{護(hù)航,接下去的路途走得很順當(dāng)。 七日后,他們終于平安抵達(dá)青州。 載:“海岱惟青州”。此地依山帶水,沃野千里,負(fù)海之饒。 不知是不是讀過太多地理志的緣故,鐘薈總覺得進(jìn)入青州地界后,那迎面吹來的風(fēng)仿佛也帶著一抹青,而沿途草木田野更是翠□□流,仿佛比別處多了一分生機(jī)。 “按理說如此沃壤,即便年歲有豐兇,也不至于遭逢一兩次天災(zāi)便捉襟見肘到這個地步吧?”鐘薈嘆了口氣對衛(wèi)琇道,“你這刺史聽起來風(fēng)光,實在是個頂頂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好在此地名門望族熱情好客,生怕咱們遠(yuǎn)道而來人手未曾帶足,半道上送了份大禮來。”衛(wèi)琇促狹地道。 當(dāng)日衛(wèi)琇雖然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把那擒獲的死士栽贓給了裴霄,但這事多半不是裴家的手筆。 據(jù)水匪交代,此次牛水生膽大包天截殺刺史是因了阿萍的蠱惑。 這女子是一年多以前他們劫掠過路商船時捉住的,因她生得貌美又伶俐,牛水生見色起意,不顧同伙們的反對硬是留她在身邊。阿萍小小年紀(jì)卻心狠手辣,初次殺人便比他們這些匪徒還利落,兼且智計百出,牛水生因此越發(fā)器重她,不過半年便將她目為心腹,竟隱隱壓了其余諸人一頭。 那幕后之人一年多以前便處心積慮把自己的釘子楔進(jìn)水匪中,而天子起意任命衛(wèi)琇為青州刺史只是這大半年的事。 顯然這局不是針對他布的,裴霄再能耐也不至于把手伸得這樣長,連個水匪幫都能周全到。 “好在我夫君英明神武洞若觀火,一早將那些魑魅魍魎的技倆識破了。”好話不要錢,鐘薈樂得漫天撒。 衛(wèi)琇卻是個容易當(dāng)真的性子,叫她夸得臉一紅:“是他們露了太多破綻,不單是我,祁仲澤也看出來了。” “這幕后之人恐怕也沒指望那姓牛的匪徒能得手,成了最好,不能成也無所謂,”鐘薈思忖了片刻皺著眉頭道,“投石問路罷了,好戲還在后頭呢,哎,這不,迎出城門外來了。” *** 衛(wèi)十一郎這刺史當(dāng)?shù)每喙淌贩蛉艘膊惠p省。 夫婦倆剛到臨淄,才命下人將行李卸下車,箱籠尚未來得及打開,接風(fēng)宴洗塵宴的帖子便如雪片般飛來。 “陳瓊,”衛(wèi)琇低頭看著一封柬帖,“即便他不來請,我也要找上門去。” “鴻門宴啊,”鐘薈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帖子,“他夫人也給我下了帖子,嘖,看來是要把咱們一網(wǎng)打盡呢。” 前青州刺史陶謨被革職時,天子命樂安郡太守陳瓊暫行刺史之職,北海陳氏是青州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在“只知有齊王不知有刺史”的青齊,陳瓊能穩(wěn)住大半年,他的族望可謂功不可沒——至于衛(wèi)琇這個頂著刺史名頭的外來者如何將權(quán)柄奪回來,司徒鈞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橫豎他衛(wèi)稚舒有能耐,那就能者多勞吧。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比較晚又有點短小。。出游后遺癥。。。 第153章 房氏 陳府的洗塵宴設(shè)在五日之后, 期間不時有當(dāng)?shù)氐氖考澋情T拜訪,鐘薈和衛(wèi)琇兩人一個忙里一個忙外, 同在一座府邸中,白日里卻難得碰上一面。 衛(wèi)琇提前命家下人在臨淄城外貝丘一帶置辦了田莊,大部分的部曲和招撫收編的水匪都安置在那里,那些水匪真刀實槍地殺過人, 可畢竟不是正規(guī)軍,會騎射的更少, 衛(wèi)琇命阿寺馬不停蹄地加緊cao練, 整飭軍紀(jì),然后再將他們打散了編入衛(wèi)氏家兵中, 如此一來, 無論州郡兵能不能順利收回來,起碼他手里有支一千來人的私兵了。 鐘薈離了洛京,總算有了些主母的樣子, 有木有樣地cao持起府內(nèi)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來——京都帶來的家什器具要開箱歸置,一部分奴仆需要從當(dāng)?shù)夭少I, 買來的人手要著人□□, 她這邊收到的拜帖請?zhí)嫉靡灰换貜?fù)。鐘薈忙得一饋十起,不過三日下頜便尖了下來,臉也有些蒼白, 害得衛(wèi)琇如臨大敵,以為她是水土不服飲食不調(diào),京城帶來的大夫看了猶將信將疑, 又命人去臨淄城里請了當(dāng)?shù)氐拇蠓蚩催^,都說衛(wèi)夫人身體無礙,衛(wèi)琇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刺史府自是不如京城衛(wèi)府一般層臺累榭雕梁畫棟,不過也算得上軒敞別致,屋舍井然,他們連主帶仆加起來也沒有多少人,大部分院落都空著。 正院雖然已經(jīng)修葺一新,不過畢竟是上一任刺史陶謨?nèi)粘F鹁又帲淮u一瓦一草一木都留著旁人的痕跡。此外鐘薈也嫌那院落太深,庭中一棵兩人合圍的古樟枝柯繁茂,遮天蔽日,將窗前的光擋去大半,鐘薈一邁入那棟房舍便覺黑黢黢的好不陰森壓抑,同衛(wèi)十一郎一商量,兩人索性將正院鎖了,只留了一間堂屋待客用,自己去住花園東南面一處臨池的偏院。 小院子只有兩進(jìn),頗得籬邊天趣,庭中梨花勝雪,窗前竹影倩然,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透著安逸。 衛(wèi)琇先前看圖紙時一眼相中這院子,見她果然挑了此處,忍不住因這份默契在心里暗暗雀躍。 前任陶刺史革職后這府邸空了大半年,花園疏于打理,草木恣意生長,處處荒草叢生懸葛垂蘿,衛(wèi)琇按著鐘薈的喜好親手畫了圖紙,提前數(shù)月從京都遣了構(gòu)園營建的匠人和園丁,將原有的長松巨木和藤蘿香草修整一番,又從江南移了數(shù)千本篁竹來。 園子占地不廣,不過衛(wèi)琇花了心思,花間隱榭,水際安亭,鐘薈步入其間只覺移步換景,玲瓏趣致,頗有可觀之處。正是桃秾李艷的時節(jié),園中鶯啼恰恰,燕舞蝶忙,他們兩人住著也不覺冷清。 房前就是一泓曲水,兩岸芳蘭照影,水中蓮葉田田,小的若青錢,大的也不過如碗口,池上架了一座小小的木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