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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馬后,殷勤里透著心虛? 正沉吟時,一旁伺候的侍女走上前來,伸出一雙素手來解他胸前黑貂裘的束帶,他這才回過神來,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自己來。”遂解下裘衣交與她。 侍女小心抖了抖貂裘上的雪,拿去覆在竹熏籠上。 蕣華樓二進的客人不多,蕭九郎時常在這里與同僚或友人應酬,那侍女與他很是熟稔,平日見了面總免不了調笑幾句,誰知他今日卻一反常態,端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勢,著實很不尋常。 不過這里的女子慣會看人臉色,她略一思量便道:“敢問這位公子,南邊來的茶湯是否喝得慣?” 蕭九郎滿意地掃了她一眼,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先來一碗酪漿。”轉頭對姜曇生道:“出了宮直接往這里來的,還沒來得及用晚膳。” 姜曇生趕緊叫那婢子先去傳些糕餅點心和熱羹來,蕭九郎也不客氣,等點心和菜肴來了,一樣嘗了幾口,先把肚子墊了個半飽,這才擱下牙箸。 那侍女便叫人將碗碟撤下,換了下酒肴上來,高執玉壺,將琥珀色的酒漿傾入紅玉樽中。甘醇酒香與爐中裊裊升起的合歡香繚繞一處,俄頃充盈一室。 蕭熠搶先一步端起酒樽敬他:“先干為敬。” 兩人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蕭九郎端詳著樽底些許殘酒問道:“這是什么酒?似乎未曾嘗過。” 那侍婢道:“回公子的話,此酒名叫‘九丹金液’,是前日才從秦州送來的。” 蕭九郎點點頭,不緊不慢地對姜曇生道:“你興致卻好,寒冬臘月的如何突然想起邀我飲酒?托你的事兒辦成了么?” 姜曇生舔了舔唇上殘酒,只道:“不忙說這些,先飲酒!先飲酒!” 兩人各懷心事,悶頭飲下三杯,都有些微醺之意。姜曇生一邊示意那侍婢斟滿,一邊向她道:“將你們這里最俏的姊妹喚幾個過來,能唱曲的更好。” 蕭九郎趕緊道:“這就不必了吧!” “咱們兩個大男人,冷冷清清相對枯坐著灌酒湯有個什么勁?”姜曇生不由分說地催那侍女趕緊去。 不一時來了五六個容貌姝麗的女郎,姜曇生將他們挨個看過一遍,指著一個杏眼雪膚檀口香腮的女郎對蕭九郎道:“這個生得不賴,今兒就讓她伺候你如何?” 蕭九郎不自覺地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只見那女郎身著一襲玉綠色薄透紗衣,素色小衣領口開得極低,顯露出豐腴的輪廓和一片雪原般的肌膚。最妙的是心口處生了顆粟米粒大小的朱砂痣,這位女郎心思也巧,索性圍著那顆紅痣貼了五瓣金箔剪的梅花,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顫動,能將人的魂魄勾了去。 蕭熠本就好風月,一雙桃花眼借著酒意迷離起來,那女郎聞言向蕭九郎望去,恰好對上他波光粼粼的眼神,嬌怯地埋下頭去。 姜曇生一向知道蕭九郎是個招蜂引蝶的風流人物,自認是他大舅子那會兒每每見他眉目傳情都看不過眼,臉子不知甩了幾回,此時卻唯恐他不入彀,橫眉對那綠衣女郎道:“還跟那兒杵著干啥?快去伺候公子呀!” 說罷自己隨意指了個粉衣女郎,將其他人揮退——這頓是他請,能省則省罷。 姜老太太對著幾個孫女出手闊綽,叫他們可著勁花銷,可一見這嫡長孫就將五指并得跟鵝掌似的,半個錢都不往下漏,還嚴禁旁人塞錢給他——生怕錢袋子一鼓他就要在外頭胡來。姜曇生不得已,只能精打細算,一個錢掰成兩半花,說起來也很凄涼,今日款待蕭九郎的錢還是從胡毋奎處借來的。 那綠衣女郎得了令,趕緊邁著細碎的步子走過去,往蕭熠身邊一跪,將紗衣袖子挽入金臂釧里,柔弱無骨的雙手攀上酒壺,往案上半滿的酒樽里注入細細一脈酒液,然后翹著蘭花指捧起酒樽端到他面前,仰起一張粉面。 輕啟檀口,卻是一口婉轉鶯啼般的吳語:“賤妾香玉,見過公子。”這女郎本就媚態天成,一開口越發顯得嬌軟了。 蕭九郎只覺胸中一股血氣分作兩股激流,一股沖上頭頂,一股奔涌至某處,幾乎難以自持,不由自主地接過她手中的酒樽,手指觸到沁涼的玉樽,心里陡然一驚。趕緊下了狠心用力咬了咬舌尖,這才恢復了些許清明。 蕭九郎與姜曇生相識多年,早先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娶他阿妹,兩人在北嶺學館患難與共時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紅塵路遙,只有懷想一番過過干癮,夜深人靜躺在冷硬臥榻上夜談,說不上三五句便要往女色上著落,姜曇生那時已知道他對吳儂軟語最難以招架。 由不得他多想,這女子壓根就是一樣樣比照著他的喜好找來的。 蕭九郎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眉頭一皺,將那玉樽重重往檀木食案上一敲,發出“鐺”一聲響,對屋內一眾樂姬、妓子和侍婢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我們有話要說。” 他是官身,出仕雖不久,沉下臉來卻自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些女子不敢造次,站起身垂著頭,快步退了出去。 姜曇生磕磕巴巴地道:“不……不…….不合意?再換兩個好的來!” 蕭九郎待腳步聲遠去,這才微微瞇起桃花眼,斜睨了姜曇生一會兒,然后突然把眼一瞪,怒道:“好你個姜胖子,同我使起心眼子來了!” 邊說邊拿起酒樽,將樽底一亮,“說!你是不是在這酒里下了藥?” 姜曇生心里有鬼,后背上汗如出漿,猶硬撐著佯裝不知,叫蕭九郎揪住了領子,這才委屈地努努嘴,遮遮掩掩地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藥......就是這樓里給客人助興的尋常東西。” 姜曇生夾在meimei和好友中間左右為難,絞盡腦汁想出這么個法子——若是蕭九郎當著他的面鬼混,自然沒臉再來求娶他家二娘了,如此一來他也不用開口得罪人。 誰知出師未捷便叫敵軍識破。姜曇生破罐子破摔,從袖管里掏出蕭九郎托他給meimei的雙魚佩放在身前的案幾上:“我阿妹不肯收,你拿回去吧。” “為何不收?”蕭九郎驚訝地挑眉,旋即有些明白了,那姜二娘年歲小,大約猜到了這是外男的物件,因而不好意思收下,“是不是你說漏嘴了?” “沒有哇!”姜曇生哭著臉喊冤,“我只說是鋪子里淘換來的,誰知她一看就猜到了!我早說了我這阿妹不好糊弄,你偏要……這叫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