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公主摸著下頜思忖了片刻道：“兩位既然打成了平手，依我看這彩頭就分作兩半，紅綃障目畢竟還是簡單的投擲，不如秦二娘的狼壺精妙卓絕，故而仍舊算你略勝一籌。”說著叫人將那放在金盤上的碧玉雙龍配端過來送與秦二娘，又對鐘薈道：“這銅壘太重了些，明日我叫人直接送到府上。”

    不知底細(xì)的小娘子都想，常山公主到底還是偏袒家世顯赫的秦家娘子，把那價(jià)值連城的碧玉雙龍佩給了她，而那姜家二娘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只得了只贗品，拿回去大約只能插插花。裴五娘想不到公主竟然如此看重這姜家二娘子，若有所思地將她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番。

    鐘薈眉眼彎彎，愛不釋手地將自己贏來的寶貝“贗品”摸了又摸，儼然是個(gè)沒見過世面的守財(cái)奴。

    裴九娘方才見那屠戶家的小娘子出盡風(fēng)頭，心里已是疙疙瘩瘩，此時(shí)見她那喜不自禁的模樣便愈發(fā)覺得扎眼，卻不敢直攖其鋒，生怕也像蕭十娘一樣叫她逮著咬，于是用扇子掩著嘴偏過頭小聲對一旁的蕭十娘道：“不過是個(gè)贗品罷了，看她樂得，當(dāng)稀世珍寶呢，眼皮子真是夠淺的。”

    蕭十娘也附和道：“到底是沒什么根基的人家。”

    “一會兒玩樗蒲就看你的了，”裴九娘見常山公主的侍女在張羅博具，對好友道，“可惜我是不成了，我阿翁明令禁止咱們家子弟沾染這個(gè)，我阿娘也說小娘子呼盧喝雉的不雅相。”

    蕭十娘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旋即又恢復(fù)如常，道：“阿姊一會兒看上什么彩頭盡管與我說，meimei盡力幫你贏回來。”

    第50章

    裴家娘子的曾祖父裴太保出了名地對樗蒱深惡痛絕，非但斥之為“牧豬奴戲”，把沉湎于此的子弟用鞭子抽了一頓，將家中原有的樗蒱之具付之一炬，還把禁樗蒱一條明明白白寫進(jìn)了家訓(xùn)里。

    裴五娘和裴九娘不敢違悖祖訓(xùn)，每每集宴只能旁觀他人博戲來過過干癮。

    常山公主這樣的頑主自然精于此道，府中侍女也訓(xùn)練有素，很快便將賭具張羅好了。

    上好紫檀枰上鋪了邊緣繡靈芝卷草，以金絲勾勒出綺紋的紫旃。杯以昆山搖木斫成，矢以藍(lán)田石制，含精玉潤，馬則以犀角象牙精雕細(xì)琢而成，單是這器具就叫人嘆為觀止了。

    公主向身邊侍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有數(shù)名身著應(yīng)景紫衣的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捧著一個(gè)一尺多寬的金盤，盤中放置著預(yù)備好的彩頭，各種奇珍異寶在煌如白晝的燈火下浮翠流丹，叫人目不暇給。

    鐘薈略掃了一眼，就看到一株尺半來高紅似鮮血的珊瑚，一只東漢越窯青瓷罐，一對赤金嵌藍(lán)寶石花頭橋梁簪，另有幾個(gè)侍女懷中各抱著幾匹各色綾羅綢緞。

    “今日設(shè)此五木之戲不過聊以娛賓，不腆之儀權(quán)當(dāng)為meimei們助興了。”常山公主視金錢如糞土，目光從那東漢瓷罐上掠過，仿佛那只是她家的咸菜缸子——事實(shí)差不多也是如此。

    鐘薈總算知道為什么洛京的世家小娘子擠破了頭要當(dāng)這常山公主的座上賓，這根本就是發(fā)家致富的康莊之衢啊，與她一比，自己前世的花宴雅集簡直窮酸得叫人掬一把辛酸淚。

    年歲較長的小娘子們不是第一回赴常山公主的花宴，見識過她一擲千金的手筆，而初來乍到的幾位就暗暗嘖嘖驚嘆了。

    姜家三娘叫那璀璨奪目的珠寶晃得眼花繚亂，卻舍不得挪開眼睛。蕭十娘不動聲色地?cái)€緊了袖口，然而灼灼的眼神泄露出了她的渴望。

    秦四娘出生外州，偶爾進(jìn)京一次也就是四處走走親戚，還是第一回見識宗室的奢侈無度，將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瞪得滾圓。

    姜家二娘實(shí)在是個(gè)異類，侍女們捧出這些珍寶時(shí)她也顯出了驚異之色，不過隨即只略掃了一眼，拿捏著分寸流露出合度的艷羨和覬覦而已。事實(shí)上她對那些珍玩只不過粗粗掃了一眼，目光便飄飄忽忽地落在了蕭十娘身上。

    蕭十娘身著一襲明紫鳳凰朱雀紋蜀錦衫，雙蟠髻上簪著對摩羯銜花簪，項(xiàng)上瓔珞上墜著明珠、玉雕瓜果和金鎖，雙腕各戴一只卷草紋金跳脫，乍一看甚是雍容華貴，可那鳳凰朱雀紋已是兩年前時(shí)興過的花樣，那彩絲瓔珞和銜花簪倒是別出心裁，沒有一般金銀和珠翠鋪?zhàn)拥慕硽猓H有士人的雅趣，可既沒有大顆寶石壓場，瓔珞上的紫玉墜子質(zhì)地也不算上佳。

    看來蕭家捉襟見肘的傳聞并非空xue來風(fēng)，鐘薈暗自思忖，她方才投壺贏了常山公主的青銅壘，那些珍玩中也并沒有令她動心之物，原本打算見好就收就此藏鋒，可既然蕭十娘如此勢在必得，她就只能略盡綿薄之力，好將她的美夢戳成泡影。

    第一局的彩頭是一對極盡工巧的內(nèi)造簇六雪華金簪，外加兩匹銷金彩緞。裴家兩位娘子礙于祖訓(xùn)不得下場，秦五娘和姜三娘年歲最小，從未玩過樗蒱，第一局便在一旁觀摩。

    樗蒱有許多種玩法，最簡單的僅以擲出的采數(shù)決勝負(fù)，復(fù)雜的則變化多端，各地都有所不同。

    他們此次玩的是洛京一帶的五木戲，與冀州的略有不同，常山公主命兩名侍女一邊演示規(guī)則一邊略作講解，秦二娘和秦四娘很快便觸類旁通心領(lǐng)神會。侍女便重新將細(xì)矢排成一列，分為三聚。

    博戲仍舊以年齒為序，不過此次卻是自幼及長，鐘薈便占得了先機(jī)。

    三娘子這番講解聽下來只記得一半，扯了扯她二姊的袖子，擔(dān)心地問道：“阿姊你第一次玩，規(guī)則弄明白了么？”雖然適才投壺時(shí)她蒙眼投中那一回顯得神乎其技，可姜明淅如何不知她斤兩？覺得八成是瞎貓逮著了死耗子。

    “沒怎么明白，”鐘薈起了壞心，朝她咧嘴一笑道，“先玩了再說唄，若是運(yùn)氣好贏了，那對簪子咱們一人一只分了剛好。”

    姜明淅心說想得倒美，同時(shí)又升起幾分希冀。

    鐘薈將五木投入杯中，一邊毫無章法地使勁亂搖一氣，一邊念念有詞道：“佛祖菩薩各路神仙保佑信女?dāng)S得一盧，”想了想大約覺得這么漫天要價(jià)有些慚愧，又補(bǔ)充道，“沒有盧，雉也可。”

    常山公主心說你到底是哪家的信女，佛祖和神仙肯搭理你才怪。

    那姜二娘將五木嘩啦往枰上一撒，赫然是三黑兩雉，竟真的擲出了個(gè)稚采。蕭十娘正有些警覺地打量了她一眼，便聽她傻愣愣地問那侍女：“這位姊姊，我這算是個(gè)什么采啊？”

    那侍女掩口輕輕一笑道：“恭喜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