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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抱著雙膝,將臉伏在手臂上,肩背一起一伏,像是在哭。 她不走鐘薈和衛琇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等她酣暢淋漓地哭完離去,才巴著石頭站起身來伸展四肢。兩人蹲了許久,都是腰酸腿麻,鐘薈一瘸一拐地走出林子,將那被十三娘一腳踩扁的蟈蟈兒拾了起來,坐在道旁一塊石頭上,掏出那條擦過涕淚又捂過衛琇嘴的帕子,細細將上面沾的塵土擦去。 看得出來十三娘對這蟈蟈兒很珍愛,必是時時拂拭摩挲,過了那么多年仍舊是锃亮如新的模樣,只是那編織的肌理縫隙終究有些發黑了,如同她收在奩盒中的那只蛐蛐兒一樣。 衛十一郎動了動發麻的腿,拖著腳走到她身邊。 鐘薈這才想起十三娘將這銀蟈蟈兒扔還給了衛六郎,雖說他沒撿回去,也算是衛玨的東西,眼下物主的兄弟近在眼前,她就這么當作無主之物拾回去不太好,可見到自己的舊物又不舍得放手,便厚著臉皮向他討要道:“這個可以給我么?” “阿兄離開時沒拾走,想來是用不著了,你喜歡就留著吧。”衛琇無端覺得她那模樣有些可憐,和方才一把鼻涕一把淚時的可憐不太一樣,更像是只無家可歸的貓犬。 “多謝衛公子。”鐘薈一笑露出顆虎牙,她笑起來嘴有些歪,但并不難看,還讓衛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衛琇慷他人之慨本就不太好意思,受了她的謝,便覺得該做點什么,看了看那被踩扁的蟈蟈道,“可惜踩壞了,我替你修一修吧。” 鐘薈最熟悉的衛七娘和衛六郎都生著對巧手,想當然地以為衛十一郎也不會差到哪里,便放心地將扁扁的蟲尸放在他的掌心。 衛十一郎接過來一看立即就后悔了,他六兄為了哄意中人高興也真是費盡心機,也不知道是哪里學的這一手絕技。衛琇橫看豎看愣是不知道從哪兒下手,扯了扯其中一條蟲腿,明明沒用多大的勁兒,不知怎么那條腿就叫他扯了下來。 鐘薈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痛呼,活似自己的腿叫人扯了下來。方才還千恩萬謝,立時換了副嘴臉,擰著眉頭,斜睨著他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衛琇臉一紅,訕訕道:“也不是……行的行的,你且別打攪我。”說著從旁邊樹叢里找了根細細的枝條,也不問問蟲子的意見,就從尾端收線的小圈中捅了進去,笨手笨腳把踩癟的肚腹往外挑。 許是衛六郎做的那蟲子過于逼真,鐘薈看了簡直感同身受,又是“嘶”得一聲,衛十一郎本來就沒把握,被她這么一驚一乍地攪和,手一抖,直接將那蟈蟈兒捅了個對穿。 鐘薈急忙連樹枝帶蟈蟈兒一起奪了過來,再也信不過這祖宗了:“多謝衛公子,我還是帶回去自個兒修吧。” 衛琇雖有些挫敗,可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氣,抬頭看看天,暮色已有些深,倦鳥紛紛投林歸巢,他便從善如流地道:“天色不早了,小郎君是與家人一起來的么?約好在哪里見面了么?在下送你一程吧。” 她這身仆役裝束就是個幌子,一說話同是世家出身的衛十一郎就憑那一口字正腔圓的雅言得知她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也只有衛郎湯餅攤那有眼不識泰山的小攤主會把她當成真的僮仆了。 鐘薈被他這么一說,才想起常山公主,一拍腦袋道:“糟了!”又對衛琇道:“公子可知道何處有凈水?我得把臉洗干凈。” 第46章 往昔 鐘薈回到舉辦清言會的講堂時,常山公主正百無聊賴地一邊揪院里的茶花葉一邊數著從空中飛過的歸巢燕,一株好好的黃蜀茶快叫她揪禿了,一見鐘薈便跳腳道:“你去哪兒了?害我好找!下回再也不帶你出來頑了!” 她帶出來的侍衛也不多,前后派了兩撥人去找她,把湯餅攤兒翻了個底朝天,就差將那王小攤主吊起來動私刑了。 在回去見公主前將臉洗干凈大約是鐘薈這輩子做過的最英明的決定,她先前在湯餅攤上哭過一場,此時眼圈還有些微紅,知錯能改地低著頭,白生生的小臉看起來楚楚可憐,常山公主一見那小模樣心里已原諒了七八分,埋怨了兩句便領著她去東門坐馬車去了。 鐘薈一口咬定自己從那衛郎湯餅攤溜出來后在寺里迷路了,和來尋她的侍衛剛好走岔了,直到方才才好不容易找回來。 “看著挺機靈一個小娘子,怎么也不知道問路呢?”常山公主將信將疑,靠在包著軟墊的馬車廂壁上,“這下子是鐵定趕不上開席了,也不知道那些下人能不能應付得過去,你啊,把我害苦啦!” “對不住,小的連累了公子。”鐘薈低垂著眼簾,懨懨地答道。 常山公主看出她興致不高,來時雖然暈得七葷八素,可至少神色是歡欣的。她本著以美人之憂為己憂的精神關心道:“怎么了?是衛郎湯餅不好吃么?我就說吧,你們姜府又不是沒湯餅。” “滋味倒是不錯,可惜那小攤主臟兮兮的,擤了鼻涕也不洗手。”鐘薈想起來還有點反胃,撇撇嘴道。 “啊呀呀,”公主嫌棄得鼻子都皺起來了,“光聽你在這兒說我就噁心得要吐了,你怎么還吃得下去!” “不單是我,衛十一郎也吃得挺開心。”鐘薈忍不住酸了她一句。 常山公主仿佛渾然不覺,用麈尾拍拍隱囊道:“他去吃湯餅了么?怪道不見了。那想來這湯餅是有些過人之處了。” 鐘薈與這心眼偏到龜茲國的公主殿下簡直話不投機半句多,索性闔上眼皮抱著隱囊往身后軟墊上一靠裝睡著了。 常山公主奔波了大半日,親身上陣舌戰丑八怪荀凸眼,末了又心力交瘁地找那多事的姜二娘,也是疲累不堪,不一會兒腦袋便像阿花啄谷子似地一點一點,呼吸也沉重起來。 鐘薈反而睡不著了,因著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夜宴開席,常山公主索性吩咐輿人將車趕得慢些,以免這小娘子把鼻涕味兒的湯餅吐得到處都是。 宿鳥的啁啾和蟲鳴聲漸漸稀落,暮色中的空山靜得像一軸畫卷,隨著馬蹄和車輪的聲響慢慢鋪展,間雜著聲聲銅鈴叮當,悠遠而空寂。 鐘薈將下頜抵在懷中的隱囊上,左手伸進右邊袖管里輕輕撫了撫她那失而復得的蟈蟈兒,蟲子身上冰冰涼涼,那銀絲很細,肌理便也格外細密,指尖滑過有種溫柔的感覺。 她無端就想起了入山時在牛車上做的那個夢。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