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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量頎長,長著張圓臉蛋,品貌不出眾,也不見伶俐,甚至還有些木訥。 此時她正拿細絹擦拭屋子里的檀木妝鏡,意識到小主人的目光,用手背把額前一縷碎發撥開,欠了欠身微微一笑道:“小娘子,可要吃果子?” 鐘薈發現她的眉很淡,一雙眼睛卻黑白分明,很有神采。 “窖里藏久了沒甚好吃的,”鐘薈放下手中的白玉連環,搖搖頭道,“你得空把西廂的書房收拾收拾,懶怠了一冬,功課落下不少,回頭夫子又得嘮叨了。” 蒲桃的眼神忽閃了一下,卻并未流露出異色,應了一聲便去忙了。 不多時,書房已收拾停當。 鐘薈環顧四周,除了香爐、文房和書卷外再沒有旁的物件令人分心,整個書房素凈得幾乎有些‘室如懸磬’的意味。 然而細微之處卻足見蒲桃的細致:緋紅的茱萸紋織錦帷幔換成了淺縹色綾絹,蓮花香爐里熏了上好的沉水,裊裊地氤氳出一室馥郁香氣,炭盆里用的不是尋常的木炭,而是用炭屑勻和香料制成的。 纖塵不染的書案上擱著筆墨紙硯并兩卷書,正是她因病撂下的。 應該有的樣樣妥帖,不該有的一概全無,這差事看著簡單,要辦得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又合她心意,沒有點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不成的——換阿杏多半錯漏百出,換阿棗必然畫蛇添足。 再者鐘薈從未流露出對俗香的厭惡,蒲桃卻逐漸將那些雜七雜八的香藥香丸都收了起來,只留下三五種淡雅幽遠的。 沉穩,識大體,有眼色,訥于言而敏于行,更難能可貴的是對院里那些粗使雜役也存著三分厚道。 這樣的人若不能為己所用著實可惜,但是作為一個年僅八歲,踮腳還夠不著窗戶的小豆丁,要從掌家的主母手上搶人可不容易。 來日方長,總要叫你心甘情愿來投誠,鐘薈一邊琢磨著一邊拾起筆,蘸飽墨,開始臨摹起原身姜明月的“墨寶”來。 病了一場性情有些改變能說得過去,但是字跡若也天翻地覆就難以解釋了,唯有先摹得與原身有□□成相似,再通過天長日久的“勤學苦練”慢慢演化成自己原來的手筆。 都說字如其人,然而從姜明月邋里邋遢不修邊幅的野路子字體來看,絕想不到主人會是個明眸皓齒的小美人。 這大約是鐘薈一生中臨過最坎坷的帖,就“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這么一行大字,寫得險象環生奇峰突起,前一個“歸”字兩邊遠得要害相思病,后一個卻是親密無間恨不能穿一條褲子。 外面春寒料峭,鐘薈愣是臨出了一身汗。 *** 這些時日曾氏依舊來得很勤,三娘子則是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便被她阿娘拽著來點個卯,恨不能把不甘愿三個字寫成塊牌匾頂在頭上,看到鐘薈大剌剌擺在幾案上的沉水辟邪,那臉色便更雪上加霜了。 好在曾氏演起慈母的戲碼來十分敬業,鐘薈也樂得配合,兩人心照不宣地無視了一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三娘子,氣氛居然十分融洽。 待鐘薈把姜明月令人不忍卒睹的字跡仿得有五六成相似時,她的病已經幾乎痊愈了,飲饌也在寡淡的清粥小菜之外見著些許油星。 這日鐘薈醒得早,就著甜脆鹿脯臘和葵菹進了一小碗粱粟粥,尚覺意猶未盡,又要了一個髓餅。 上輩子她身子弱食欲也欠佳,對著滿盤珍饈覺得味同嚼蠟,用飯和用藥差別不大,如今換了具身軀,倒是從口腹之欲中發掘出莫大的樂趣,于她十分新奇。 用完早膳,阿杏熟稔地從綠沉色的小瓷罐里倒出一粒香丸置于青瓷盤上端來。 幾個近身伺候的婢子都發現這二娘子病愈后添了許多匪夷所思的講究,比如每回用完膳都得用加了茉莉花露的清水漱口,漱完還得在舌下含一片雞舌香或是一粒小小的蜜合香丸,還有什么肴饌配什么食器,什么顏色的上衣配什么顏色的下裳,搭什么首飾,事無巨細的都有定規。 蒲桃和阿棗還好,用點心思便一一記住了,只一個阿杏苦不堪言,不是忘了這個就是錯了那個,好在鐘薈也不愛為難下人,在她看來笨拙一些沒什么,可以慢慢調.教,忠厚可靠卻是調.教不來的。 只不過梳頭的活計是決計不敢交予阿杏了,否則還不等調.教出來,她的一頭青絲恐怕就得被那胖婢子薅禿了。 阿棗心靈手巧,于梳妝打扮頗有天分,鐘薈不過點撥一二,便心領神會地把幾種女童發髻梳得妥帖精細,甚至還能舉一反三,今日她便別出心裁地把兩條米粒大的珍珠串成的鏈子編進了百花分肖髻中,留出一截垂于肩頭。 鐘薈捋了捋發梢,對著妝鏡照了照,滿意地贊嘆道:“虧你想得出,倒是別致得很。” 阿棗得了稱贊大受鼓舞,一發摩拳擦掌地對著妝奩左挑右選,恨不能拿出看家本領,卻聽鐘薈道:“不過今日要去給老太太請安,還是換個簡單的雙丫髻妥當些。” 幾個婢子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面面相覷,發現眾人臉上都是一樣見了鬼的神色。 “小娘子,您要去……”阿杏最憋不住話,當下把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但您不是……” 鐘薈心中冷笑,若不是那日有心問了阿杏一句,她還不知落水那日老祖母頂著寒風拄著拐杖便趕了過來,親自送了支百年老參與她吊命。 隔日遣婢子來探視,卻被季嬤嬤攔在門外,只推說怕打攪了娘子休息,連著幾日都是如此,老太太便像季嬤嬤說的那樣對孫女“不聞不問”了。 正要提點那不開竅的胖子兩句,方才還在窗下教訓小婢子的季嬤嬤便三步并作兩步風風火火地趕了進來,一扯嗓子道:“小娘子,去不得啊!奴婢原不該亂嚼舌根,但您這病才剛好,萬一出去見了風可不得了……再者您哪次去那院兒不是哭著回來的,何苦巴巴地去找氣受呢?夫人一早免了您的晨昏定省,若老太太怪罪還有夫人幫您擔待著。” “嬤嬤既知不該說,還說了那么一大篇,這不是明知故犯么?”鐘薈半開玩笑道,說罷甜甜一笑站起身,把目瞪口呆的季嬤嬤晾在一邊,讓阿棗將玉佩系在裙上,伸出比玉還白的手指,慢條斯理地順了順彩絲纓絡,方才轉過頭對阿杏道,“在我院里當差,不需多機靈聰敏,緊要的是知道什么當說,什么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