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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總之,日頭打西邊,鬼使神差,她又把那小女娃給“帶走”了。 吳嬤嬤喉頭哽咽的一字一句血淚控訴中,盧信貞糾緊著手中絲帕,把呼吸一次次調了又調,壓了又壓。 “母親……”她說。 也是過得好久,顫抖著嗓音,才竭力保持著聲線的平穩。“母親……”她又說:“您老人家都聽聽,都聽聽——” 屋子里誰也沒有吭聲。盧老太太,孟靜嫻也好,還是其他侍立在旁的一干婆子丫鬟人等。大家蹙蹙眉,相視一眼。因為她們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是一個災難。自從盧府的她們的家主盧信良——盧大相爺,那天不知給皇帝早晨念的時候說道了些什么,最后,一道禁令,下放舉國。“朕,就關于女子纏足裹腳一事之看法:一,追本溯源,關于女子纏足之事,系南唐國主李煜,不思民生之苦,酷虐殘忍,違背天然,摧人肢體,強令婦女纏足流弊至今,實為千古荒唐之事,因此,朕特令首相盧信良,新推法令與規矩——” 這是關于“女子纏足”的新法與新規定。 剛開始,旨意明確規定,若有違者,必刑重罪。然而,大抵有關女子纏足一事,事如人的一日三餐,女子裹腳,成為當世審美之主流,尤其是于男人而言。說媒與嫁娶,這女人的腳小不小,那“三寸金蓮兒”好不好看,直接關于這男人對那女人要不要、今后好不好的直接關系。酸腐文人與士大夫把女人的小腳,甚至劃分為五式九品十八種,各種各樣的玩賞、評點與贊美。而這變態的審美,與其說是女人纏了小腳后的纖纖柔弱體態引發他們的相恤與憐意——倒不如說,女人把這雙足一纏,這樣,“男強女弱”,當世越發陽剛不舉精神萎靡的男人們,才能從女人的那雙小腳上,找出一點喪失的自信、雄風與威嚴。 新法一出,立即遭來各層貴族與士大夫的抨擊與阻撓。 “盧首相!” 甚至,禮部一年輕侍郎當場冒膽毫不避言地首發其難:“尊夫人天足,首相大人為此事兒想必糾結日久,因此,令萬歲爺促成此旨,是盲公開了眼吧?” “盲公開了眼”,是指盧信良的酸葡萄心理。因為它的下一句,就是酸嘟嘟的。 自己的夫人是個天足,所以,別人的老婆妻妾,必定也是要放腳的! 盧信良怒不可遏。“盲公開眼!好,于侍郎,你這比喻倒十分貼切!盲公開眼就盲公開眼吧!本相——” 忽然,怒極,反而笑了。 那天晚上,盧信良一夜沒有合眼睡著。關于“女子放足”一事,事情最后越嚴越烈。孤掌,到底是難鳴,最后,頂著個壓力,有關“女子放足”便從“若有違者,必刑重罪”——再到“任其自由,罰銀多少多少兩了”!想盧信良身為一介貴胄權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尚有皇帝諭旨在手,可以說,是別的朝政舉措還能圓融應對,然,這女人“小腳”的問題,流弊千年的世俗舊約——想要挑戰,他到底是力不從心。最后,疲憊至極,一撂手上文件:“一堆蠢物!”便不再過問。 畢竟,這是娘們們的事,管多了,他這首先的臉面也不太好看。 現在,盧家的這些娘門女人們,猶如遭受了巨大的震蕩與沖擊。而吳嬤嬤的血淚控訴,那么一字一句、一口一個的“二少奶奶她不纏裹小腳,也沒人敢吱一聲”……這話,對女人們的沖擊,也就更加更加地強烈了! “母親……”盧三姑娘盧信貞還在說:“您老人家快都聽聽,都聽聽——” 她的聲音顫抖、哽咽、委屈之中,又夾著無比的悲憤、氣積與心酸心涼。 盧三姑娘有一雙“傲人”的小腳。是的,“蓮步姍姍,裊娜娉婷”,她的這雙小腳,這雙令府宅上下多少女人仆婦欽羨嫉妒的“三寸小金蓮兒”——曾經,一直是她死守望門寡之后、又或者客居娘家不亞于貞潔牌坊上那響當當盧三大名兒的第二榮譽——那是她的驕傲。引以她一生為傲的“驕傲”。 然而現在呢? 現在,這一生為榮的“驕傲”就那么拉扯在地,被人如泥踐踏不說,她的二兄長,親親的哥哥,甚至,不慎在看了她的小腳之后:“三meimei,你……你是不是應該放足了?” 眼淚,波濤洶涌似地從盧信貞那張蠟黃蒼白的臉上滾滾橫流。 是的,她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天,就在自己極度恐懼惴惴地擔心中,盧信貞本來以后,向來家風嚴謹的二兄長,會在看了自己的腳以后,對她大懲特治,說:“盧老三!你還要不要臉,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況是府上的一個閨門小姐,怎么能如此輕浮,如此不顧體面!”……如此之類,大懲特治。然而,可是然而呢—— “小姐,我瞧著姑爺昨兒怎么好端端地吐成那樣?到底怎么回事呀?就一塊臭豆腐而已,這也……也不至于那么夸張吧?” “嗯唔……當然不是臭豆腐,不是……” “那是為何呀?” “春兒……我告訴你,你可別亂處亂講……” 葉錦繡偷偷瞄了瞄四周,然后,附耳婢女,低低咕噥,小聲說道一番。“——啊!什么?!是因為看了三小姐那姑奶奶的腳!” 盧三的眼淚,就那么嘩啦嘩啦,流溢滿了一臉。 丫頭春兒的驚聲尖叫,那背后所表達的真正情緒,她沒有留意,也顧不得留意。臘梅花開得香氣陣陣,她就站在花圃的假山背后。錦繡和她的貼身侍女春兒要爬上坡頂摘臘梅。因為要說這盧府的臘梅花哪兒開得最好,自然是盧老夫人她母親東邊院子的那處小花園。盧信貞也是要摘臘梅,她的生活情趣,除了繡花,繡金蓮小鞋,就是剪剪紙,弄弄花藝茶藝,再喂喂貓兒狗兒。盧信貞穿的是一件紅白肷鑲福壽字兔毛滾邊的大氅,那兔毛白白細細,絨絨拂在臉上。頭上簡單的粉晶流蘇斜垂下來,于鬢發間輕輕搖曳。她的臉,也終于不再那么黃了……她想,這樣簡單又看不出機巧的粉嫩打扮,會襯得她的皮膚白皙紅潤一些吧? 盧信貞最后不知是怎么從那花園回到自己的廂房。 “母親……” 終于終于,有人開口說話了。屋角的一尊紫銅麒麟香爐,如吐云紋的香煙中,盧信貞淚眼迷蒙拉回了現實。 那是盧家的大寡婦、平時最為沉默話少的孟靜嫻。 她手捧著個紫銅花籃的小手爐,頭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