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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繡越想,越心躁而氣亂,手揪緊著那畫,正準備把那畫好的揉了隨手一扔。 忽然,也就在這時,“夫人!夫人!”丫鬟茜羅氣喘吁吁來報。“您快去瞅瞅吧,相爺,相爺他——” 相爺他正在隔壁東廂的紗櫥間大吐特吐……屋里丫鬟們端水遞帕的腳步雜亂而瑣碎。 錦繡趕過去時,她的那個素來潔癖穩重的相公,盧大相爺,據說彎腰捧腹,連腹中的膽汁都快吐得沒吐了。 臉色蒼白而暗沉,嘴和身體四肢微微抖動著,像受了什么大刺激。 紗櫥間,置放在東面墻角的紫檀木架下趴著一只白色微胖的松獅犬,那狗是錦繡養的,像是在看笑話,舌頭吐得又長又傲嬌神氣。 錦繡心想:難道是聞著她給他打包帶回來的“臭豆腐”?沒那么夸張吧? 錦繡這個人,向來做事很有原則,那一經簽字畫押,她倒是真正地“改邪歸正”改得不要太多。講文明,不罵臟話,也不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出惹風頭。不過,要說徹底地不拋頭露面,要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對錦繡卻是一種酷刑。所以,“狗改不了吃屎”,當面是人,背后是鬼,陽奉陰違,常常趁著盧信良不注意,扮個男裝,從對方的眼皮子底下偷偷一溜,賊一樣又到大街上逛溜去了。 其實,要說那街也并沒什么逛頭。錦繡所逛的,不過就是戲院里聽聽戲,茶樓里聽說書人講講各類奇怪故事。有時候,去一些雜貨鋪子,買些小吃食點心。尤其是,西二街的“臭豆腐”,遠近聞名。錦繡那次吃著吃著,不禁就對盧信良這廝同情起來。 “這么美味好吃的玩意兒,這盧信良,肯定沒有吃過吧?” 她讓小販打包,心一軟,就給他這個向來凡是律己的相公給帶了回去。 錦繡上前去拍盧大相爺的背:“唉,我說你也真是的!相公,那臭豆腐我不過是讓春兒擱在盤子里,還有一個碟蓋兒給封得密密實實,你這鼻子,也太靈驗了些……” 盧信良似乎沒聽見錦繡的話,終于,吐完了,吐得差不多了。丫鬟遞來水,錦繡幫忙遞過去。盧信良接了咕嚕咕嚕把口漱了,這才依舊面色蒼白而凄惶地,全身發著抖:“——本相要廢除這條風氣!廢除這條畸形可怕的惡習陳規!” 錦繡一愣:敢情,不是那臭豆腐之故? 到了晚上,一陣悉悉索索。錦繡感覺睡躺在她對面的盧信良翻來又覆去,像是得了狂躁癥或失眠癥,怎么也睡不穩似的。 嵌玉的象牙雕花大床上,風吹著金色簾勾發出一陣陣“磕托磕托”。 “你睡不著就到隔壁書房看你的奏折去!要吵死人!” 錦繡和盧信良這對夫妻,還真是兩個怪胎。、 上一次,錦繡不是把盧信良將了一軍,說,你既然想要我為你傳宗接代,那每個月也就只兩三天才可以行行房、玩玩事兒——因為她要讓盧信良“養精蓄銳”,那子孫袋里的東西,可不是那么好浪費拋灑用光的。并把醫書養生之道生拉死扯扯了一通。而盧信良呢,倒還天天真真給信了。他不信也得信!表面高冷傲嬌淡漠,實際上,每每夜里同榻之時,一會兒旁敲側擊,讓錦繡不要穿那么暴露,一會兒拐彎抹角,又提醒錦繡說話要端莊謹慎穩妥,因為,搞不好,那就是“挑逗勾引”,對他盧大相爺的“蓄意挑逗勾引”……總之,憋得難受,一副欲求不滿之相。 錦繡看在眼里。心里笑歸笑,然而,到底是烏鴉嫌豬黑,其實她也不見好過在哪里。 一天,盧信良發現他儲藏在小果盒的清心寡欲“冷香丸”一顆比一顆少。 正納悶疑惑,“咔吃咔吃”,他就聽見一陣老鼠偷食的輕微聲響。裝作不露聲色地,便往那人的背后輕輕地一站—— “呵呵,呵呵,我說相公啊!你別誤會,妾身這不是幫你嘗嘗看過期沒有?還好,這樣看來,可以繼續吃,繼續吃……” “……” 盧信良幾乎就沒當場僵直倒地。敢情這錦繡,也需要“禁欲”? 現在,床榻上的氣氛頗為微妙。 當然,是為著錦繡的那句:“你睡不著就到隔壁書房看你的奏折去!要吵死人了!” 錦繡的嘴巴張在半空中,眼珠子轉了轉。 終于,意識到什么,“嗯咳”一聲,趕緊嗲聲嗲氣,把口吻一改:“相公啊,您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春心又開始sao亂蕩漾了? 盧信良仿佛越來越煩躁。 香暖融融熱氣氤氳的被窩底下,突然,他的手,輕輕地,溫柔地,就跟珍重愛撫似地,用他那一雙溫熱寬厚的大掌將錦繡的右足主動擱了在胸前,一握。 錦繡倒吸了一口氣,背皮一抖,身子骨一個哆嗦得勁兒。 帳簾鉤子依舊發出的磕托磕托碰響中,然后,她就聽盧信良說道:“我meimei那腳,霏霏,你都沒看見……天吶,你都沒看見……” 他從不主動輕易叫她一聲“霏霏”,因為這在盧信良眼里簡直是rou麻。然而,時不時地,他卻不知,他這樣的“rou麻”次數越來越多。 “她的那腳,真的霏霏……你沒看見,太可怖了,這纏足之風究竟是誰提出來的……居然還說好看?天吶,那畸形殘酷的慘狀……居然……居然……” 忽然地,他就像是變成了一個遭受打擊的“怨婦”。“殘酷”、“畸形”、“丑陋”……源源不斷地從他那微微掣動著、漂亮的玫紅色嘴唇冒出來。 錦繡聽了半天,終于聽明白過來。 “哪里就丑陋了呢?” 她笑著打趣說,就跟我今兒終于逮著報復奚落你機會似的:“你看啊,想她‘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粉香玉搓膩咽項,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鳥玉筍長’……你們那些文人儒士不是成天詩里吹捧、就是詞里描摹嗎?——還‘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呢!對了,有聽過一本書叫沒有?”頗有些得意:“你肯定沒有看過聽過!不像我老娘,什么書都能說道一番!那里面有個大官人,好像叫什么什么慶,對了,想起來了,叫西門慶!這男人呢就特喜歡女人的小腳,和他一個小妾行房時候,把那女人的裹腳布拿在嘴邊聞了又聞,舔了又舔,還把那女人穿的小腳弓鞋倒滿了酒水,當杯子一喝,是為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