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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玉直接進了季千銘的房間,毫無疑問地撲了空,我看見她帶了一些疑惑之色關了房門,再走回自己的房間。 連止雖一直在我旁邊,卻是有一些恍惚的模樣,看來那個叫天白的人,對他刺激不小。我暫且還是別去問的好。 等他神情緩過來,我方問他這幻象與外面的時間問題。他抿一抿嘴角,像是要笑的模樣,道:“你不用擔心。幻象不過是人記憶中存在的一切,要想起來是片刻的事。雖然幻象里已過了幾年,外面其實毫無變化。”連止解釋得清楚,我放下心來。又想起方才醒來時聽到的一聲“十四”,這許多年來頭一回聽到他如此喚我。名字什么的我從未在乎過,冥司將我編成十四我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后來連止來了,我也是十分自然地喚他十七,仔細想想,我竟從未聽他喚過十四。 因為夢里原因,當時并未反應過來,現在遲鈍許久,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得隨意問他一句:“為何不喚我時離?”連止瞥我一眼,道:“你又為何取了這么個不順意的名字?”我訕笑一聲:“這不是因為形象嘛!你看我從冥司到人間來,人生地不熟的,這個“離”字忒應景了。” 連止不再說話,我瞧著緊閉的房門。 季千銘走進來時我還有些呆,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言玉很快推門出來,有些急切地問道:“公子去哪里了?”季千銘平靜地看著她:“出門走了一走。” 這話這樣說出來,信的人便信了,不信的人便不信。言玉再問道:“是去見季小公子了嗎?”季千銘淡聲道:“沒有。”這聲音倒是有幾分落寞。我低頭看一眼那繡了精致花紋的鞋子,稀疏的月光下,沾著潮濕的泥土,與我腳底的有幾分相似。 這是言玉第一次離開季千銘,他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也沒有人知道他那一晚是去了何處。再過一年的冬月十一,言玉與季千銘說了一聲后便又離開了。季千銘遙望那個纖細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nongnong的夜色里。這一回他沒有再出門,只是將自己關在房內,一片漆黑中,什么聲音都沒有。 我本想讓連止跟著言玉,又覺得這樣這事情實在搞得麻煩。看現在這一切,季千銘與言玉之間還未出現什么能致他們分離的矛盾,我也無法去想象他們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再過不久,端王府的氣氛忽然肅穆起來,家仆們都一副謹言慎行的模樣。從落葉到飄雪,這些變化我只能從季千銘無聲又飛速略過的記憶里察覺,因此這個“不久”所代表的時間可能并不是那么短。場景變化空隙,我也會想一想,這些時刻是不是也發生了什么? 等流動逝去的幻象安靜下來時,又是一個雪天,端王府。季千銘站在回廊外,平素的清淡模樣,微仰著頭,絨毛樣的雪花落在他的眉頭,因為從屋頂一側照過來的光,幾乎能看到雪融化的姿態。這一間院子春日的時候十分美妙,四處貼墻而生的翠葉,纏綿盛開的群花。到了略顯陰郁的冬日,在一場勝雪之后,也壓了一樹梅花,紅白色,像看起來十分動人的透花糍。 駐足一會,季千銘忽然轉頭望著身后回廊下,言玉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因他的突然轉身,匆忙地收回了目光。 季千銘問道:“你以后有何打算?”沒頭沒腦的問題,不止我一頭霧水,言玉也愣在那里。還未等她回答,便有家仆匆匆來報:“公子,宮內有旨意傳來。”季千銘點頭,朝前院走去,言玉下意識地跟著,卻聽前面的人淡淡道:“ 你留在這里。” 積雪上又印下一串腳印,慢慢鋪展出去。 宮內帶來的消息有些突然卻也在預料之中,那位身子虛弱的皇帝終于到了快要歿了的形容。雖還未正式擬旨,這個意思就是讓季千銘早做準備,接下這個帝位。來傳消息的藍衣男子道:“小王爺早些預備著吧,陛下恐怕撐不過這一旬了。” 季千銘拱手應了。 雪忽然飄得濃重起來,明明輕飄飄的,卻好像是砸下來的。家仆遞過來竹傘,季千銘揮手退了眾人,獨自走回自己的院子。 我跟在后面,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這飄成團的雪花,雪花穿過手掌,仍然重重地砸向地面。 庭院內,季千銘緩緩走近,言玉仍舊立在原處,一步也不曾移過的樣子。季千銘停下來,遙遙望著她,問道:“想好了么?”言玉點頭。我回頭問身后的連止:“想好了什么?”連止望我一眼:“他不是問了她有何打算?” 唔,有何打算?繼續護衛著你掙飯錢唄。 我卻并沒有想到,他們二人的分別便是緣于此刻這個并未說明的打算。后來我曾感想著,人果然是有什么便要說什么,開心了要告訴他,不開心了也要告訴他,若不然他怎么會知道你開心,怎么會知道你不開心?你把心思藏得那么宛轉,卻又期盼他能夠明白。若他明白,那么兩廂情愿;若是很不幸,他不明白呢?或者更不幸的是,你們以為互相明白了,其實這個明白的卻是錯的。那么這遺憾,該由誰來承擔? 這一年在連綿的大雪中悄然過去,在我還來不及理清楚一些細節發展時,便是季千銘的加冕儀式。久陰的京城一下子放晴,少見的蔚藍色天空無暇空靈,從遙遠西方飄過來幾朵浮云,瑞氣蒸騰,果然是沐了天澤的帝王。 各項繁瑣的儀式我是沒什么興趣,只不過這幾朵浮云慢吞吞挪來的姿勢讓我不由得想了一想。 冥司位于東海之外的度朔山,是處置凡人魂魄之所。我曾聽過資格很老的鬼使們閑話,在很久之前,冥司并不是在深淵之下。度朔山也曾是一座靈山,云蒸霞蔚、靈氣繚繞,卻不知緣何,大約在三萬年前,地底的山軸斷裂,靈山沉入深淵,冥司也再無白日。 因是凡人魂魄輾轉之地,冥司在度朔的靈氣之外還繚繞著濁氣。而天地孕育之時,講究的便是一個平衡,有濁之地,必然有清之境。這個清之境便是西海昆侖。 昆侖是天界神明居所,從山內流出的水孕育了凡塵萬物。天界與冥司,一個掌管凡塵運勢,一個控制凡塵生死,一清一濁。 天界雖在庇佑凡塵,可是天澤這回事,不是想沐就能沐的。而季千銘,卻是實實在在沐了這天澤。遙遙飄過來的這幾朵浮云,大約是千里迢迢從昆侖而來。能得天界特別照顧,這季千銘,約莫是哪位閑得發毛的神過來人間體驗生活的。 我糾結一會,這是個了不得的生意啊。雖他現在是凡人,若真是天界神明的話,少不了一些麻煩。不過這麻煩也是在結束這一生之后回到昆侖的神明的麻煩。 浮云終于挪到了王宮上方,這繁瑣的加冕也終于將要結束。季千銘身著玄色裘冕獨立于廣闊祭臺之上,而從始至終,言玉也未出現在儀式